「陛下,」
一个熟悉的,尖刻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定睛一看,是王绍及渐渐的走出了列队整齐的禁卫军,他上前一步,朝着丹墀之上的人慢悠悠的拱手行了个礼,道:「惊扰了陛下,我等有罪。」
看着下面那么多的禁卫军突然出现,在一时的震愕之后,楚旸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冷冷的一挥手,举止间仍是那不可一世的倨傲。
「知道有罪,还不退下!」
王绍及却一步不退,仍旧说道:「可是,禁卫军将士们有话想要对陛下说,微臣想着,总不能一直让他们闭着嘴,若民情民意不能上达天听,那就是身为臣子的罪过。所以今天,特地带着他们过来,向陛下奏明。」
他这话一出口,下面的一些禁卫军也纷纷大声道:「对,我们有话要说!」
「请陛下听我们说话!」
「请陛下纳谏!」
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尤其是那一张张充满煞气的脸庞在烟火的映照下更显出了几分迫人的气势,楚旸握紧了满是冷汗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有什么话,说!」
王绍及笑着上前登上台阶,一步一步的往上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陛下巡游江都宫,停留已有月余。如今东都失陷,战事危急,而禁卫军将士们的家眷俱在其中。若不能及时回转援助东都,只怕这些人将遭不测。为了社稷,为了朝廷,也为了这些将士们心安,还请陛下降旨,即刻起驾回转东都。」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禁卫军已经踏上了丹墀,他们或许没有听到前面的话,可最后两个字,却清清楚楚的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她被掳到江都宫的第一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倒不如在这个时候,走得坦然一些,豁达一些。
那么,流血的人也就只能是——
禁卫军果然在王绍及的带领下,在今天反了!
可是,也就只战栗了一下,下一刻,商如意忽的又放松下来——或者说,并不是放松,而是一种坦然的接受。
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其实,刚刚她说楚旸不该轻言放弃,但那些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扎回到了自己的心上——她又何尝不是放弃?在知晓盛国公和他的儿子起兵,在知晓宇文晔对自己彻底的无心无情,甚至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之后,她不是也打算,陪着楚旸像这些烟花一样最后绚烂一刻?
然后,沉于黑暗也好,归于永寂也罢。
一时间,他们的声音,不仅压过了楚旸刚刚的怒喝,更是压过了天上还在不断炸裂的烟火的声响。
近得,能将他脸上的狰狞和扭曲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听到这两个字,那些人也吓得立刻停下了脚步。
听到这笑声,楚旸一震,回头看向她。
….
他道:「那,我等只有护送陛下返回东都了。」
而这时,一个有些气弱,却阴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天命无常,福祚轮转。陛下你当了十几年的皇帝,也当够了。更何况,如今这个大业王朝已经被是千疮百孔,灾祸连绵,连国都都保不住,这就是你治下的结果……」
一听这话,众人的脚步立刻僵住了。
他说话间,头顶又是一朵烟火炸裂,那沉闷的声响不但没有压过他的声音,反倒有一种无声的推波助澜,将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放大了无数倍,自上而下,如排山倒海一般朝着广场上的禁卫军涌去。
那块手帕上的预警,果然是真的。
他的眼中寒光一闪,突然抬起头来,对着丹墀上的人道:「陛下不肯返回东都,难道是因为身边有女干佞邪
祟之人进谗言,令陛下亲小人远贤臣,不但不顾江山社稷,更是对忠心耿耿的禁卫军痛下杀手!?」
清君侧,诛邪佞?
若今夜,她真的死在了这些人的刀下,那将来史书上记载的自己,一定不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苍白消瘦的小女子,那些史官们一定会为自己的容貌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一笔。说不定,自己能与褒姒,妲己这样的美人齐名。
他们这样的对话,如同一阵阵惊雷,打在了众人的心上。
楚旸道:「否则,怎样?!」
对上了商如意有些清冷的眼神。
这话一出,人群中立刻一阵响应!
要知道,对着皇帝进言,甚至逼宫这种事情,他们都很心虚,可对上一个女人,这里就没有一个惧怕的,更何况这个女人之前害得他们的兄弟被杀,被抄家流放,这口气本来也咽不下去,原本心中都生出了一丝退意,但一听到这个女人是女干佞小人,他们一个个立刻变得义愤填膺,甚至英勇无畏起来。
后面的人还在不断的往上涌,他们也只能被迫往前冲,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顷刻间已经挤满了大殿前这片空地,将楚旸和商如意团团包围起来。
他,就站在光明大殿的门前,虽然此刻被重重包围,刀光剑影环伺,可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惧怕,甚至,他的身上,仍旧散发着那种不可一世的倨傲,仿佛眼前这些人,都不过是他脚下的蝼蚁,哪怕再是张牙舞爪,也伤不了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