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耳室的灯灭了,毓秀睡下了。
谢见微放下话本,出神的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马上快到年底了,不知何时会下第一波初雪。
正想着,支摘窗上忽然落了个什么,谢见微好奇的上前,隔着窗纸触碰了一下,冰冰凉凉,像是雨水。
可是等了片刻,没有雨声,谢见微下炕披了一件斗篷,拿着烛灯走出了厢房。
一抬头才知道,初雪来了。
起初只是零星的雪飘落下来,很快就化成了水,但没多久,雪就大了起来,漆黑的夜里无数白茫茫的初雪落下,将今晚的夜色点缀的格外好看。
谢见微今日的心情很平和,她走到廊下,抬手去接飘来的雪,雪在掌心化开,唯余一抹沁凉。
她倚在柱子边,吹着冷风,却不觉得冷,谢见微合上眼睛,身上无形的枷锁在这场初雪中慢慢消散,她就像这漫天飞舞的雪,从此自由,无羁。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谢见微感觉到寒冷的时候,一双炽热温暖的手将她轻轻抱起,高大宽厚的脊背替她挡住了深夜的寒风,谢见微阖着眸,不必猜都知道来的是谁,她猫儿似的在傅平野胸前拱了拱,找了个温暖舒适的位置停下,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傅平野硬邦邦的肌肉有些硌人,但盘在他怀里谢见微满满都是安全感,耳畔的心跳声稳健有力,淡淡的皂角香萦绕在鼻尖。
谢见微忍不住想,她好像一直鲜少在傅平野身上闻到香味。
邺京熏香之风很风靡,就是谢见微的衣裙,毓秀也经常会帮她熏的香香的,男子衣裳不熏香,但会佩戴各种各样的香囊,自觉风流倜傥,实际上混合的香气谢见微闻着只觉得刺鼻,厌恶。
但傅平野身上一直仅有洗衣留下的皂香,偶尔会沾上些屋内熏得龙涎香,从不刺鼻,总让人闻着安心,舒适。
谢见微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才慢悠悠的问道:“你是不是去掘薛蟾的坟了?”
抱着她的人沉默了须臾,手臂微微松开了一些力气,傅平野沉声开口,胸膛伴随着他说话微微震动。
“我身上还有土腥气?”
谢见微手臂收紧,“没有,我猜的。”
失忆的傅平野也是傅平野,尤其是失忆的他没了要顾忌的东西,办事只会更加随心所欲。
谢见微早就发现了,他今日看着薛蟾棺椁的眼神,和她爹一样难看,甚至有更甚。
“你怎么处理的那具骸骨?”
“扔给了路边的野狗。”被当成肉骨头叼走了。
谢见微笑了,她和傅平野其实很是心有灵犀,她直起身子,手搭着傅平野的肩,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告诉你个秘密……那具骸骨根本不是薛蟾的。”
二人四目相对,谢见微满眼狡黠,“他下葬的那天,我就把尸骨换了。本来那个棺材里躺着的是个豺狼的尸骨,他本人的尸骨,我也丢到乱葬岗去,喂了野狗了。”
至于今天的骸骨,只是她随便从乱葬岗拼凑的,不知是哪几个死囚的骨头。
滴血验亲这件事,早在刑部尚书来找谢见微的时候,她二人就说好了,不管是谁的血都能滴进骨头,刑部尚书后来亲自滴下的血,并未给旁人看,只是诈沈盼的。
怪就怪她本就心里有鬼。
谢见微长舒了一口气,头抵着傅平野的胸肌,平静的声线难掩激动:“傅平野,我就快自由了。”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谢见微没有可以畅所欲言的这些喜悦的人,只有傅平野。
她环着傅平野的腰,喋喋不休的诉说着后面的计划:“我要把薛府全部推平,一个地方也不留,薛家的所有人,薛瑁、薛老太太、孙氏、薛又宁……她们都该死。”
谢见微抬眸看向傅平野,“你说,我把薛府改成粪场如何?”
那坐宅子所处的巷子,贵人云集,谢见微的想法不仅胆大而且癫狂,非常得罪人。
但傅平野一脸平静的点头,“就改成粪场。”
谢见微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不知何时,廊外的初雪飘到了里面来,谢见微和傅平野发顶都堆了一层薄薄的雪。
谢见微一脸祥和的伏在傅平野肩头,闭上了眼睛。
初雪,象征着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