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官道。
一支慢悠悠的队伍,绵延3里。
他们是从京城跋涉而来的旗人,600多号人。
其中旗丁250人,其余皆是家眷。
队伍里,有人惊喜的喊道: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额娘,咱们到苏州啦。”
悠扬的钟声,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让这些旗人欢呼雀跃。
处处可见,摇头晃脑,吟诗作赋,文武双全的大爷们。
多亏了铁杆庄稼,京城的旗人,鲜有不识字的。
其中就有松二爷,他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祖辈居住了四代的京城。
临走前,
他是真的是一步仨回头,痛哭流涕。
和骡马胡同的那些老街坊老邻居,都告了别,互相赠送了礼物。
……
用他自己的话说,
这一去,可就是永别了。
这一脉,要永扎江南了。
苏州满城新设,京旗抽调来的这些人,都是些花架子。
在本旗里,
都属于人怂货软,起哄架秧子,不擅长弓马,但擅长玩的主。
虽然说军机处一再声明,要抽调精兵强将,镇守苏州满城。
可是,各旗都统们一致认为,
江南那地儿没仗打,精锐旗丁去了,也是浪费。
而且,江南的吴侬软语,容易让精锐变成纨绔。
不如把真正能打的本旗精锐旗丁,留在自己手中,万一朝廷有战事,才不露怯。
即使再忠于皇上,这些都统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所以,
各旗最终上报了250名弓马娴熟,擅长征战的“精锐旗丁”。
朝廷很重视,在户部银库十分紧张的情况下,依旧给他们每户拨了50两银子,10匹棉布,4头大牲口,3辆大车。
另有路上所需干粮。
兵部武库司,还给每人都准备了两匹战马,一套棉甲,一杆骑枪,两把佩刀,一张骑弓,一张步弓,四壶雕翎箭,火绳枪一杆。
兵部尚书在折子里讲,堪称武装到了牙齿!
若遇寻常民匪,即使规模数千,也挡不住这样精锐的250骑兵一次冲击。
然而,松二爷坐在大车上,
嫌弃的捧着火绳枪,大眼珠子睁着枪管,瞧里面是不是实心的。
“二爷,想打兔子?”
“烧火棍,死沉死沉的,我怕它炸膛喽。”
“不至于吧?”
“嘿嘿,咱大清的事,说不准。”
松二爷本想讲一番,他在裕泰茶馆听到的关于劣质火枪的传闻。
转念一想,还是少说为妙,祸从口出。
……
“这刀啊枪的,和这山清水秀的江南不搭。我还是收起来压箱底吧。”
说着,他把火铳塞到了棉布里,压的严严实实。
旁人大笑,
都是京城旗人,知根知底儿。
松二爷手无缚鸡之力,被本旗都统称为“废物点心”。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自我感觉良好。
他清清嗓子,对旁边骑马的年轻人说道:
“小多子,你给估个价,这烧火棍值几两?”
被他称作小多子的,乃是镶白旗多隆,在京城碰瓷,坑了黄文运一笔银子的年轻人。
在队伍中,他属于公认的有经济头脑,会搞钱。
沿途主动找商队揽活儿,帮着商队避开沿途的税吏盘剥,打着京旗的虎皮。
商队掌柜的开心坏了,
将寻常所需缴纳捐税的四成,作为他的劳务费。
……
多隆举起两只手,示意这能卖10两。
一行人继续向前,领头的人大声吆喝道:
“诸位爷,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
“咱们找个河,洗洗脸,整整形容,把盔甲刀枪都拿出来,让南蛮子好好瞧瞧,咱京城爷们的威风,怎么样?”
这个建议好的很,一下击中了众旗人的内心。
不装哔,活着还不如死了。
于是,队伍乱糟糟的下了河岸,开始“对镜贴花黄”。
洗洗灰尘,梳梳头发,靴子上的泥擦掉,再弄点灯油涂一层。
家眷们嘻嘻哈哈,在一旁帮着穿甲。
“他爹,你真要穿这乌龟壳?”
“娘们胡扯,这是盔甲。爷们上阵打仗都得穿这么一身。”
“得了吧,就你那窄肩膀,挑水都费劲。”
女人撇撇嘴,
坐到大车上,用看戏的心态去看热闹。
毕竟作为旗人女子,打小就了解这些爷们是什么德行。
一群女眷,嗑着瓜子,议论着谁家爷们穿盔甲最像个武将。
……
人靠衣裳,马靠鞍。
京旗的这些汉子,穿上盔甲后,个个威风凛凛。
手里的刀枪再那么一摆,有几分流放版关二爷的味道。
众人互相打量了一圈,心花怒放。
敢情,咱爷们原来都是潜力股。
这要是边疆有战事,个个都能独领一军,得胜回朝。
“诸位爷,进城。”
众人赶紧上马,终于遭遇了第一个困难。
盔甲刀枪加一起,少说也三四十斤。爬不上马背了~
松二爷原地努力了好几次,都滑了下来。
“二秀,把大车赶来。”
“哎。”
“阿玛,伱要干嘛?”
“瞧好了。”
松二爷,踩着大车,然后坐上了马背。
得意洋洋的说道:
“咱祖先金戈铁马的荣光,到了我这一辈,可算是有点指望了。”
……
官道后方,
突然马蹄隆隆,令人心震。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烟尘滚滚。
“这架势,得有几百号骑兵吧。”
“我瞧着,怕是有上千号。”
说话时,这股骑兵就冲到了面前,停住了脚步。
“吁。”
领头的汉子,把战马都拉的前蹄腾空。
人马皆是一身尘土,灰扑扑的,甲胄齐全,面部被黑布遮住,只留眼睛。
旗帜上,写的是“伊犁索伦营”。
京旗众人看傻眼了,这是传说的西北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