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自知不可饶恕,只求一死。”
“尤拔世,李郁起兵反了,一下子就吞下了苏松常镇太五府县。”
乾隆说的很平静,注意观察着他的反应。
错愕,迷茫,然后是震惊,若有所思。
“皇上,是不是苏州府豪强,因为协办钱粮有功,朱珪亲自保举,还被朝廷嘉奖的那个年轻人李郁?”
……
乾隆的脸皮抽抽,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正是。朱珪这个老东西,瞎了狗眼。”
尤拔世心里涌起一股很难形容的痛快,他和朱珪有嫌隙,在京城的时候就形如水火。
自己就算是临死,多拉几个垫背的也是喜事。
他突然发现,老皇帝的眼光冷冷的盯着自己。
“朕已经降旨了,将朱珪连降7级,贬为广东南海知县。朕是要惩罚他识人不明的错误。你在扬州任上,可曾和李贼打过交道?”
“听过,但未曾当面打过交道。”
“当真?”
“皇上,罪臣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尤拔世苦笑,摇摇头说道:
“或许,罪臣落到今天的地步,也是被此人算计的。”
乾隆愤怒,一脚踹翻他,骂道:
“你勾连私盐贩子,上下捞钱,居然说是被人算计?那李贼拿着刀,强迫你贪墨的银子不成?”
尤拔世爬起来,跪好了,思索了一会,认真的说道:
“罪臣在两淮盐务任上,做的那些事可谓是滴水不漏,打通了整个链条,罪臣可以自信的讲一句,毫无纰漏!可自从被卷入刺杀巡抚案、劫囚车案、直到被钦差钱峰查出来,背后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着事态发展。臣自从入狱后,就苦苦思索,不得答案。今天皇上的话,提醒了罪臣。”
“你的意思是,李贼一手策划的?”
“罪臣没有依据,只是直觉。”
……
沉默,只听的树枝沙沙作响。
乾隆突然开口:“你们两个,后退20步。”
“嗻。”
两名侍卫,立即退出亭子。
“尤拔世,朕不杀你,将你流放伊犁军前效力。”
“谢皇上天恩。”
乾隆轻声问道:
“朕问你一件事,你要说实话。苏州李郁叛乱,背后有大人物吗?”
原本在痛哭流涕的尤拔世,一下子如同雷劈,僵在了原地。
陷入了失神的状态。
乾隆也不着急,就这这么安静的等着他开口。
“罪臣,可能无法对所说的话负责。”
“无妨,朕不问证据,也不降罪,只想听你的直觉。”
“那李贼能在地方畅通无阻,除了银子、手段狠辣之外,据说还有一些通天的本事。”
乾隆的眼睛眯了起来,拳头也攥紧了。
只听得尤拔世,以一种古怪语气说道:
“罪臣听一位同年讲过,李郁很了解朝廷的大事,甚至能帮地方上解决一些难事。想来,他在中枢有消息来源,甚至是~”
乾隆的手微微颤抖,压低声音问道:
“是谁?”
“罪臣不知。”
“就算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你也可以讲,朕赦你无罪。”
“罪臣真的不知,皇上可派遣得力人手,仔细查访。想来无非是门人、银钱关系。”
……
尤拔世被带走了。
心情平静,内心狂喜。
不止是因为流放的结局满意,更重要的是给一些人埋下了地雷。
实际上他知道李郁和王神仙来往过密。
而王神仙又是和珅的触手,上层圈子里没有真正的秘密。
但是他不讲,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
和珅的崛起太快,堪称奇迹。
自己掀了他的老底,未必能整死他,最多是狼狈。
而和珅腾一旦出手来,就会把自己碾死。
伊犁那地方死掉几个流放罪官,太正常了。
而他故意提醒,从门人、银钱关系查。
看似指向模糊,可若查起来范围很小。
他想给另外一个人埋雷,那就是同为江苏老乡,又身在中枢,又拿了大笔的好处,临到头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军机处大臣——
汉臣领魁于敏中!
……
有了皇帝的口谕,刑部办事效率极高。
显赫一时的尤拔世,就这样消失在了京城朝野。
发配到了伊犁一处最前端的卡伦,当起了苦役。
而另外一个被流放的汉军旗人,马忠义,却悄悄出现在了圆明园。
“皇~上。”
一声饱含委屈、激动的高呼。
马忠义一磕到底,久久不愿起身。
乾隆看着他颤抖的肩膀,还有满是冻疮的手背,也有些莫名感动。
“恨朕吗?”
“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起来说话。”
乾隆突然问道:
“苏州府豪强李郁,有印象否?”
马忠义脱口而出:“有,印象深刻。”
“嗯,他私下打造火器,蓄积死士,短短数日就占据了江南20多个城池。”
马忠义呆住了,在努力的消化这个消息。
半晌,才感慨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
乾隆点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
“当初,你也没看出来?”
“稍有怀疑。现在想来,那一连串的事,应当都是此人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