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运和表情狰狞,砰的一拍桌子:
“本官看了历年的账目,直属督粮道衙门的4座官仓当中理应还有15万石细粮,7万石粗粮。”
“尔等推三阻四,可是账目有亏?”
见主官如此直接,下属们意识到这一关很难过了。
一老吏出列,拱手道:
“道台,如今青黄不接。最多再等1个月,等秋粮入库就好了。
“本官问的是清江浦粮仓里的存粮为何不能调?”
老吏叹了一口气,凑上去轻声说道:
“回大人,库里现在没粮了。”
“什么?”于运和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一把揪住老吏,“20几万石粮全贪墨了?你们有几个脑袋?”
……
老吏讪笑道:
“大人别急,粮都在,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每年青黄不接时,粮价最高。弟兄们就把库里的粮卖出去,换成银子。过一两个月,秋粮大规模上市,粮价最低。这个时候再花银子买粮,一来一回,就能凭空挣好多的银子。”
“这银子挣的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众人点头如捣蒜。
大清朝的官吏们虽然不懂金融为何物,却真正的把金融玩的炉火纯青。
有什么难的,无非四個字:高抛低入。
……
众人叽叽喳喳:
“道台,谁能料到突然出了这事呢?”
“是啊是啊,这真不能怪弟兄们。不止咱们粮道衙门这样做,大清朝所有的粮道私下都是这么做的。”
于运和的口气也缓和了许多,愁眉苦脸道:
“嘉亲王那边催促的紧。我们若一粒米都运不过去,到时候都得掉脑袋。你们先拿银子赎回一批粮食,押运到皖北前线解燃眉之急。”
“大人,如此一来今年可就白忙活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
老吏的眼珠子一转,凑上前,耳语了几句。
于运和的脸色刷的煞白,直摆手: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
大清朝官场没有秘密。
督粮道衙门,走夜路遇上鬼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各府的管粮同知、管粮通判心怀鬼胎,纷纷来打听消息。
于运和眼睛通红,压力之下连续两夜没合眼。
他指着这些下属骂道:
“本官是新上任,大不了一拍两散,把天捅破:。”
“无论如何你们先凑出一两万石粮食稳住皖北的大军,再晚上三五天,纸里就真的包不住火了。”
扬州府管粮通判,姓金,是督粮口的老人。
他略一思索,出列劝阻道:
“大人消消气,下官们都知道您说的是气话。这件事要细论起来,粮道衙门一点错都没有。”
“那你的意思,错误都在嘉亲王?”
“对。”
众人纷纷点头,立场十分鲜明。
于运和目瞪口呆,突然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背后冒起。
整个督粮道衙门如此团结,该不会先把自己这个主官灭口吧?
……
金通判继续说道:
“于大人乃世家贵公子,不了解底下衙门的运转规格。粮道衙门高抛低吸,乃是圣祖爷时期传下来的规矩。”
“嘉亲王可以杀了粮道衙门所有同仁。但是新官上任还是一样。否则,亏空谁来补齐?福祉谁来分配?”
“于大人也莫慌。这件事您听我们的就成。朝廷的刀落下来,下官们先上刑场。”
大堂一片死寂。
于运和也意识到自己触犯了众怒。
下属们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似乎在嘲讽自己是个胳膊肘向外拐的督粮道。
“诸位同僚,都散了吧。本官再琢磨琢磨。”
出了衙门,通判老金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金大人,你说怎么办?”
“我们都听你的。”
老金拱手道:
“诸位同僚,于道台年轻不敢担事,我老金敢。想让咱们赎买回库粮,这是不可能的。”
众人连声叫好。
“不过,嘉亲王督师皖北,若是我们一味死扛,估计会死很多人。”
……
众人默然,知道这是实话。
一个年轻的亲王很容易被激怒,从而做出过激行为。
老金轻轻的说道:
“选一位押运通判出来吧。牺牲他一人,保住所有人。”
“老王,您说呢?”
扬州管粮通判王九槐,脸色刷的一下惨白,浑身战栗甚至站不稳脚跟。
众人怜悯的望着他。
朝廷有规制:
每年各省从管粮通判当中选一人,作为押运通判,负责本省的漕粮进京。
这是一项风险很大的工作,稍有纰漏,就会获罪。
当然了,风险大收益也高。
如果某人连续三次押运漕粮数量无亏,那立马可升一级!表现突出者甚至能够获见天颜面。
……
王通判去年押运江北3府的漕粮,途中丢失了2成。
押运兵丁一直未曾离岗,也未曾遇上水贼。但满载的粮船莫名其妙的空了许多。
驻通州的仓场总督暴跳如雷,没有立刻杀他,是想让他回去补齐一些亏空,然后再酌情流放。
这一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