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手指了指火光中。
没有言辞,但她一瞬间便明白了娘想做什么。
娘想陪着姐姐。
就算下黄泉,也母女相伴。
烛火点双数,四盏蜡烛分列东西南北。
在昏黄烛光连成的模糊的光影中,水光仰起头,鼻涕与眼泪糊作一团,她想笑,却没有力气抽动嘴角:“我真没用,我怎么能忘了呢?我怎么能全忘了呢?娘和姐姐拿命让我活,我却全忘光了!怎么有我这么没用的人啊!”
水光歪着头,狠狠拿手拍头,呜咽与低泣像常常鸣唱的诗,在无意识呢喃数十年后,方知其中意。
山月一把锁住妹妹的手,紧紧环抱住水光,泪水一行咬着一行快速滑落。
水光泪意朦胧伸出手:“姐姐,你长大了,是这个样子的呀...”
冰冷的指尖,眷恋地一寸一寸抚过山月的眼、鼻、口。
“是我的错。”
山月声音颤抖:“是我的错...我悔了十年,恨了十年,怨怼了十年——我做什么自作聪明!我做什么要带你和娘去另一个布庄,争那几个铜板!”
发颤的声音,像一根残破的蚯蚓,在地面阴暗地挣扎。
如若她不去冒这个头,老老实实拿绣品换了银子,天黑前回到河头村,又怎至于在小巷中被人敲晕绑去!
午夜梦回,泪水打湿了枕巾,她一次一次回头复盘,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分析思考。
她将终生囿于那个夜晚,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
一切的病因,都在于她。
在她的自以为是,在她的自命不凡,在她的自作聪明。
复仇完毕后,她将无颜再活着。
山月紧紧闭住眼,额头紧紧贴住水光的额头,哭得语声剧烈抖动:“对不起水光,对不起,对不起...娘,对不起,对不起...还有爹...对不起...对不起”
“你胡说!”
“你胡说!”
水光瞬时止住哭声,一把挣脱开姐姐的束缚,双目如两把熊熊燃烧的火炬:“承受痛苦的人,绝不会是始作俑者!我们没错,不该说对不起!”
“错的是车架上的那些畜牲!那些畸形的、不把人当作人、高高在上的那些畜牲!”
“你想多卖银子没错!娘胆小懦弱没错!我藏匿保命也没错!我们有什么错!我们只是想活着,又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