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达回家,府里倒是换了一番天地,素来整洁空旷的小院里拉出一辆大车来,几个赤膊工匠叮叮当当干得热火朝天,而树下安置着偌大的画案,一袭常服的周霜就着落红挥毫泼墨,身旁则立着长岭研磨递笔,陈传笺不好打搅周霜的兴致,见长岭回来得倒早,便上前问道:“这是在干嘛?”
长岭道:“回夫人,这不是要出门了嘛,公子说这辆车虽然风吹雨淋久了,但还是能用,就找了几个匠人修缮一下。”
“那你少爷这是——”
“哦,”长岭一本正经地道:“少爷说顺便画张画赚点小钱。”
陈传笺无意扫了一眼,没看清周霜画什么画,却扫到了案头上的一摞书,正上方的一本就是《桃花春》,不由一愣,脱口而出道:“这是你要长岭买的书?”
周霜不抬头,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子忽而抬头,见陈传笺拈着《桃花春》刷刷翻的起劲,蹙眉讶然道:“你不是不识字?”
陈传笺耸耸肩,“恰巧也就识得名字罢了,不过我虽不识字,但书里有插图——”话没说完,周霜扔了笔,一把将书夺了过去。
“想不到啊,周大公子也好这一口,我以为就原苏这种俗人对这些事念念不忘呢——”
周霜举止自若,泰然道:“这些书虽然立意不高,但活泼生动、华艳浅俗也有可取之处。”
“啧啧啧,这种事情都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果然是文人。”陈传笺从兜里掏出一小把零食,一边吃,一边消遣地问:“这敲敲打打的,得花多少银子?”
“不多,十五两。”
“不过刷刷涂涂,就要十五两?”
“里面打了床,做了个格子——”
陈传笺左探右探,将大车看了一番,外头品貌不惊的大车里打了一张华丽的大床来,床头做了个精巧的小柜,里面塞满了零嘴和闲话本子,还有些许格子空着待填,一派春游远足的闲适。
淳朴节俭的陈传笺看不惯,斥责道:“奢靡!”
长岭泪眼汪汪地正在为主子的苦旅而担心,闻得此言,一脸不服气地顶撞道:“我家少爷哪里受过这样的罪?竟然要坐这种破牛车出行——”话音刚落,身前的周霜轻声哼了一声,他在下人面前素来衣冠楚楚且文质彬彬,但也是规矩方圆,说一不二,现下只是这么一哼,便让长岭心惊胆战地闭上了嘴。
陈传笺有周霜撑腰,握着一把瓜子倚在柱子上,笑得得意洋洋,恨得长岭直磨牙槽,心里暗想着,妖精啊妖精!总有一天要少爷认出你的真面目!
“对了,什么时候启程?”周霜将笔涮了涮,半眯着眼望着日光下的陈传笺问,陈传笺磕着瓜子笑得异常灿烂,“那得看你这车什么时候收拾完了。”
周霜忽觉心中一动,竟有些憧憬起来,当即道:“明日。”
陈传笺点点头,“那就明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