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将晴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3477 字 2个月前

“待叛军全力攻打少陵塬之际,我将亲自从河东督运一批粮草至长安。”

王缙道:“这一路地势平坦,万一被叛军提前得知动静,又如何?”

“我已故意放出风声,告诉他们。”薛白道:“他们若信,必加派哨马来。但我猜,有了前一次的蒲津渡设伏之事,他们想必不会信。蒲津渡到长安不算远,劫我的机会转瞬即逝。”

“可这般又能运多少粮草。”

“不求多,只需能等到安庆绪逃离洛阳,崔乾佑军心大溃也就足够了。到时叛军陷于秦岭复杂地势之中,我军只需要扼住神禾塬,可吃下他们。”

王缙看了地图良久,长揖一礼,道:“得北平王、李节帅筹谋,社稷之幸矣。”

~~

薛白回到驿馆时,天已经很黑了。

他的住处与李腾空的院落之间隔着一道墙,墙檐处挂着一道风铃。那风铃平时是不响的,因为薛白在里面塞了布条,他回来后才把布条拿掉,点了点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铃声响了三次,不见那边的屋子里亮起烛火,倒是隐隐能听到皎奴的呼噜声,薛白对此还是很熟悉的。以前在杜宅时皎奴睡在通房里不仅打呼噜,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可等了好一会,也依旧不见李腾空出来。

“睡着了?”

薛白自语着,回到屋中睡下。

三更天,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动静,睁开眼,月光下,只见李腾空提着鞋,蹑手蹑脚地过来。偷偷摸摸的形象,与往日的云淡风轻大不相同。

因经历过杜家姐妹之事,他吃一堑长一智,待那温软的身体进了被窝,便先问道:“方才没听到铃?”

“被季兰子压住了。”

薛白用小腿夹住她冰凉的脚,给她捂着。用身体量了量她的身高,确认了是李腾空。

也是,否则还能是谁?他暗忖自己太多疑了。

“说来,她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又何必多此一举?”

“季兰子就不知道。”

“我觉得她知道。”

“才没有,我掩饰得可好了。”

私下里,李腾空也是有些撒娇的语气,把手塞进薛白腹上捂着,又道:“而且,哪怕她真的知道了,我也不想同伱在明面上亲热。”

“为什么?”

“我是修道之人。”

“好吧。”薛白道:“再过几日,我们便回长安吧。”

李腾空的身子微微一僵,小声道:“我更喜欢与你待在长安之外,天地广阔,在解县这几日,我很开心。但回了长安也好,可见叛乱要平定了,世人会少受许多苦。”

她是唯一与薛白在一起时还关心世人的,杜妗就从不管旁人死活,哪怕杜媗是十分温柔的性格,可温柔也多是冲着她在乎的人。反而李腾空最是心善,也许是李林甫缺失的善良都在女儿这里了。

“放心吧,快了。”薛白道:“大唐国力鼎盛,叛乱从来就不难平定……只要处理好内部的权力斗争。”

“那你就能去接回颜嫣了吧?”

“是啊,等收复了洛阳,也许在中秋节之前。”

“真好啊。”

薛白能感受到,其实李腾空不太喜欢回长安,她身为奸相之女,在长安时最能感受到人们对她的诋毁。且在长安之外,她才能与薛白自由自在地待在一起,不必担心被旁人看到。

他遂摸着她的头,道:“放心,回了长安,我们也可相守。”

“我是怕因为我而使旁人指摘你的身份。”

“不会。”薛白玩笑般地道:“今时不同往日了,长安城内我说的算。”

“只手遮天,像我阿爷当年吗?”李腾空带着些提醒之意问道。

“没有。”薛白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

李腾空凑上前,堵住了他的嘴,不许他再说话。

她虽是道士,有时却也忍不住贪恋他的面容与身体。

~~

同一个夜里,千里之外的青城山。

山中有座寺庙如今已换了新匾,上书“龙居寺”三个大字,寺墙内外则是守卫层层。

清灯古佛的大殿后方,最大的一间禅房中,响起了曲乐声。

待曲乐声停下,弹琵琶的少女起身,烛光把她窈窕的身影映在窗户上,等了好一会儿,她褪掉衣物,低着头,转过屏风。

烛光摇曳。

屏风后,弹琵琶的少女在榻上躺下,满头白发的李隆基眯起老眼,凝视着她青春的躯体,上前,俯身过去,用鼻尖嗅着。

他的气息很重,喷在那娇嫩的皮肤上,身上的老人味传入女子的鼻中,不可避免地有些发臭。

她目光看去,只见白发如同一簇梨花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有时能看到那深深的皱纹。终于吓得颤抖起来,却不敢发出呜咽之声。

“你熏香吗?”李隆基问道。

“奴婢……奴婢熏的是安息香。”

“朕没有闻到。”李隆基道。

“奴婢真的熏香了。”

少女闻了闻,确实能在那老人味之外,闻到自己身上那淡淡的香味。

可李隆基依旧不悦,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朕没闻到。”

少女不明白,没闻到香味又如何。

李隆基又抚摸了她一会儿,坐起,道:“谈谈音律,你我方才合奏一曲,你以为如何?”

“奴婢不知,那曲子……奴婢一直是照着谱练的,练了十年了。”

“你自己的感悟呢?”

“奴婢……没有感悟。”

李隆基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女子虽有美丽的面容,一双眼却十分空洞,里面根本没有以前那些嫔妃美人看他时的仰慕。

他遂疑惑起来,问道:“你不愿侍奉朕吗?”

“奴婢愿意!奴婢十分愿意!”少女焦急害怕,带着发颤的声音道。

可事实上,她并没能感受到眼前这个老者有何魅力。

她原本是县令的舞姬,虽然那县令也不年轻了,却因拥有权力,常常能让她感到爱慕。

至于眼前这位圣人,虽然能让县令点头哈腰,可当她与他近距离相处,却能察觉到他隐隐带着些惶恐与急切。他迫切地想要征服她,似乎要以此证明什么,偏偏,他又没有能征服她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