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红丸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3354 字 2个月前

烛光摇曳,照着桌案上混乱的地图与公文,上面的记号与文书像是一团乱麻。

薛白坐在那思虑良久,之后召见诸宰相,宣布了他的决定。

“我打算亲自挂帅,与达扎鲁恭一战。”

“殿下!”

杜有邻不等薛白说完,连忙打断,甚至顾不得韦见素、李岘、李泌等人也在场,当即劝道:“眼下这情况,殿下万不可离开长安啊。”

“我意已决,不须多言。”

薛白不理会杜有邻的劝谏,吩咐田神功所部待命,五日之内随他支援秦陇。

旁人都没开口,因还猜不透他的想法。

连杜有邻都知道眼下情况特殊,李琮驾崩在即,长安暗流涌动,薛白不可能不知道,偏偏这时候宣布要离开京城,那就有很多种可能。

或是因为现在朝臣们都在弹劾田神功,薛白让田神功随他征讨外敌就能堵住悠悠众口;

或是真心认为抵抗吐蕃才是最要紧之事,权位之争暂不算重要;

或是察觉到了危险,决定暂避,与王难得等诸部合兵;

或是故意卖出破绽、设下陷阱;或是虚张声势,拖延时间,让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再等五天……

宰相们一时不明所以,措手不及,都没有反对。

薛白又道:“那国务就托付于诸公了,若有不决之事,请示圣人、太上皇。”

颜真卿是务实之人,他觉得薛白既忙于权争,那他便尽可能地处置好庶务,因此并不发表意见,沉默地应下。

杜有邻还待再劝,见颜真卿如此,无奈地叹息一声。

韦见素则深感不安,嚅着嘴唇想提出致仕,可想到国家正是多难之际,不可临阵脱逃,苍老的面容坚毅了些。

李岘不知在想什么,闷不吭声。

唯有李泌执礼道:“臣愿随殿下出征,哪怕是打理军需,尽犬马之劳。”

说起现在暗中反对薛白之人,李泌是很有嫌疑的一个,自他被俘以来,就从未表态过要效忠于薛白,一直都是不太愿意配合的样子,现在却突然殷勤起来。

可薛白略一思索,就同意了李泌的请求。

~~

很快,诏令就送到了灞上。

田神功接了诏令,大为困惑,向传旨之人问道:“殿下为何会在此时离开京城?”

“已说得很清楚了,乃因前线岌岌可危,殿下心忧外虏祸害关中生灵,遂亲自率军迎敌。田将军这是何意?莫非是怯战不成?”

“绝非此意。”田神功道:“末将只是不解为何殿下在此时出京。”

“此时为何不能出京?”

田神功无言以对,只好道:“末将一定整肃兵马,奋勇杀敌。”

“好,将军是殿下的旧部,原本有不少朝臣在攻讦将军,现在殿下出面亲征,命将军率军左右,谁还敢再言其他?这是信任之意啊,待立下平虏之功,将军前途不可限量啊。”

等到田神功送走来使,想到最后抚慰的这句话,心下也有些茫然。

“阿兄。”田神玉在一旁道:“你现在放心了吧?殿下没有要撤换我们,反而要重用我们。现在我们只要随殿下驱退吐蕃兵,再等到他登基,到时就贵不可言了吧。”

“嗯。”

田神功却莫名有些失望,转身走了。

他心里一直有个不好的预感,薛白肯定容不下他在川蜀做的那些劫掠百姓的行径,必然会出手对付他。

这是他做出选择的理由,有了理由,他做事就很踏实。

结果现在薛白没有惩治他,要带他出征,还以此堵住了朝臣们对他的弹劾,如此恩遇,反倒让他觉得负担。

这般想着,他一路走到了某个大帐前,只见几个侍女正在忙碌着烧水、浣洗,忙得不亦乐呼。

“田神功求见夫人。”

帐帘掀开,张汀正坐在胡凳上,对着一面铜镜挑选首饰。

她已换了一身绢衣,质地软糯,颜色鲜亮,更衬得她面若芙蓉,身段婀娜。

从镜中看到田神功入内,张汀道:“倒没想到,你营中还有这许多物件,比忠王府……不,比现在的少阳院都富裕。”

这句话,既捧了田神功一下,却也是在提醒他,薛白倡行简朴,恐怕是不会容他烧杀抢掳。

一旁的李佋很知礼,一见面就唤道:“仲父。”

田神功原本已动摇起来,考虑是否把张汀母子交出去。此时见了这妇人貌美高贵,小孩乖巧恭顺,又开始不舍他的富贵梦了。

“殿下降旨了,命我准备五日之内随他迎击吐蕃。”

张汀一愣,往头上戴金钗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她回过身来,道:“你不会以为,他就此放过你了吧?”

田神功道:“我从微末之时,就追随殿下,曾经同生共死。”

“信情义,你会死得比谁都早。”张汀道:“我告诉你吧,他只会欣赏那种所谓‘大公无私’如牛马一样听话的人,他那人,可以同患难,不可共富贵。”

“不论如何,殿下给了我机会。”田神功道。

张汀讥笑,明白他的意思,原本都说好了,他会助她成大事。现在反悔,无非是觉得多了个选择,想向她多要好处。

看他那眼神,只怕还抱着让她色诱他的幻想。

利用归利用,张汀却没真把田神功这种卑贱之徒放在眼里,更不会轻易上他的套。

“你以为他给你的是机会,殊不知他是想送你上死路,你可听说过‘伪游云梦’之计?”

田神功一心上进,近年也读了不少的书籍报纸,一听“伪游云梦”这个词,首先想到的是“私情”“嬉游”“云雨”“绮梦”这样的画面,看向张汀的目光愈发炽热了些。

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要与她私通,以后扶立李佋,当大唐的曹操。

可惜,他心在曹营,张汀开口说的是却是汉。

“汉高祖刘邦立国之后,封韩信为楚王,后来韩信窝藏了项羽的大将钟离昧,有造反之意。刘邦是如何做的呢?他没有治韩信的罪,而是假装游览云梦泽,并在陈县会诸候。韩信接到诏书,遂杀了钟离昧,提着他的人头赶到陈县去谒见刘邦,结果如何,当场便被逮捕。”

田神功听罢,默然无言。

张汀又问道:“将军可知,韩信的遗言是什么?”

田神功当然不知,他意识到自己平日只看些杂文报纸是没用的,往后还是得多读史书,以史为鉴,才可以在做关键决策时吸取古人的教训。

“韩信言‘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而蒯通则是劝他,于楚汉相争时拥兵自保,以期大业。”

这一番话,再次把田神功说动了。

他权欲大炽,但还不敢冒犯张汀,告辞而去之后,自到了一个有着重兵把守的营帐。

入内,里面藏着的是他从边境劫掠来的年轻女子。

他大步而入,随手拉过一人,扯了她的衣裙便开始攮,眼神却始终没有太多波澜,反而显得有些百无聊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