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她们走上海去你看她在屋里这个脸,哪个借她的大米还她的糠!一谈就是你屋里没管屋里没精心,早上送晚上接还要啷个管嘛,我整个绳子把她拴住?缺她吃缺她穿吗,千千万万遍好话没说吗?恁冷早上都起来给她弄吃的还不如意,衣裳短袖背心都没洗过一样一味是我收捡,还要啷个经管吗还要。”
老张进门就被这劈头盖脸吐刀子一样的话骂得找不着北,又没听出由头,左右赵盈是个翻不出手掌去的孙猴子,心头本就因信好的事不快活,眼皮一搭,背着手去沙发上看电视,料她过一会儿柴炭燃光了自己也就熄气儿了,顶多再烧两架。
“你也是个听不进话的!喊你卖烟不去不去你还回回赶石岩都背一背抱一堆的转来,有福享不成!你那烟狗儿卖好多钱嘛?他们一哈都挣大钱的人老两个的生活费都给不起吗?你一个人一个月要花好多钱吗还在天天起早贪黑的。中午娃儿没转来吃饭喊你给她们老师打个电话你也没有,打个电话费你好多时间嘛。独柴难烧独女难教,随你啷个说,随你啷个谈随你啷个说,真是口水都说干了人家给你当个屁放了,越大越不信话!”
她干脆就站在客厅和饭厅中间的门口,一副气得跳脚又无计可施的模样:“前面哪阵儿老师打电话来谈她晚自习没去我就说喊你走学校接她的时候探哈儿她,究竟她在学校整些啷个,碰到老师你也问两句。这哈儿不好好学习以后害的是哪个嘛,害的是个人!一味不听,一哈都不听,这哈儿出恁大个事电话都打到她妈妈那里去了才晓得心慌才来谈是我没把她管好,未必哪样都指望我这个瞎子来管吗?哪样都等着我来操心我来守着?脚杆也痛,走得到学校下面那根坡都好得很还要天天去接送,谈话一味像吹鼓风机一样撇脱。”
老张忽然鬼火直冒:“出啷个事打到她妈妈那里去了嘛……我莫非把她放背上背着?还要啷个来伺她嘛,当菩萨供起来,没管好她啷个不晓得带去,晓得是不听话的人放屋里整啷个!”
电视调到新闻频道不动,遥控器放茶几上退回来二郎腿翘着,脸板着。电视里的雨下得真大,到处都是洪涝灾害,这里抢险救灾,那里八方支援,大领导小领导到处讲话,人民子弟兵在肮脏的泥泞中疲惫不堪:“哪阵儿老师又打电话了嘛?打电话又谈啷个嘛,脚长在她身上的东西我能管得住?哪个晚上没去接啊老夜老深,哪个打电话转来问过的吗?不乖是我没带好欸你几个我又把你们都养恁大把你们养活了?没见把你们饿死?儿养大了还要来给你抚孙儿,还是我没带好!”
老张真正一发起火来她就只敢站边上小声望着地上的黑影嘀咕了:“感激忠信昨天转来了,是他不转来喊你我去的话人家谈啷个都听不懂,吵也吵不赢打也打不赢,光是晓得睁眼睛望着。不注意人家还要把你打得起不来,十几岁的娃儿胆子大的胆癫,娃儿越多裹着胆子越大。”她浑说一大半天,见他脸色更僵硬难看去摸电视柜上的手机,小声嘀咕换成了小声嘟囔:“晓得你们要整啷个哦,随你们整啷个,我这个瞎子老太婆未必我还能做个啷个吗,她杀人也好打架也好,进圈里都好,管也管不住,管也不听你的,随她啷个搞。”
是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忠旭打了,忠信打了,有一个好像是孩子学校的老师,另有两个陌生号码不认识,老张只感到怒火中烧,却先给忠信打电话:“你在整啷个!”
那头的语气比平常严肃:“我马上来接你,你走楼脚来。”
“整啷个嘛,你已经上来了吗?”他将眼睛转向门口:“哪个给你打的电话嘛,忠旭吗?啷个谈嘛?”
“说是谈喊走派出所去接人,你有她们老师电话没得嘛,马上到,还有十几分钟,你到楼脚来嘛。”
这样说完,电话就挂断了,他有片刻的迟疑和半天怔愣,看一眼黎书慧,头一甩,也不问,径直就往门口去。
眼见门都拉开了,黎书慧才喊一句:“又喊你走哪里去嘛,衣裳不穿就这样出去,老夜老深都转来不了在那里冻着安逸。喊你去,喊你去整啷个嘛,她个人妈都不转来喊你去就有用吗?光是把你往这里支往那里支,她个人不晓得转来还谈你没把事情给她办好!”
老张已经拉门出去了,楼道里都是他棉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等哈儿谈起来又冒火,天天在学校整些啷个你哪个晓得嘛,又没有天天脚跟脚盯着她她整些啷个你晓得吗?天天晚上晚自习不上出去不晓得跟哪些人鬼混,越长胆子越大,出去把哪个屋里姑娘害死了都不晓得,这两天转来在屋里还像高兴得很,你看得出来吗!
也不晓得到底是跟些啷个人一起耍,第二天那边住的人看到了才报的警,胆癫的些,越大裹着胆子越大,硬是是她的话这辈子还有个啷个好下场!看她要闯出个啷个名堂!一谈就是屋里没管好,不晓得还要啷个管她,哪个天天在屋里教她打人吗,混球账的东西!”
黎书慧趁大家都不在,这样气势汹汹的骂得凶得很,可真正父子俩把赵盈接回来她却不骂她了,只是板着一张脸,做出气急败坏完全无话可说的状态。瞧赵盈的眼神恨不得要剜她的肉一样,转脸是一副恼火的焦头烂额的神色望着父子俩。
但父子俩却都不像大祸临头的样子,使她惊疑不已:“啷个谈嘛,究竟人死没有嘛,在哪里,就这样接转来了吗。”
父子俩还都沉默着不开腔。
经过这一个傍晚的赵盈像一个神智都离体的行尸走肉,忠信和老张将她带回来,她自己走进卧室里,不开灯,也不关门,穿着鞋就上了床。脑袋一起盖在被子里,双脚却露在外面,随后再没有过动静,但外面的人都晓得她是没有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