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没望候诊大厅里的人，而径直去往那位专家的候诊室，进去时经过一个小甬道，有护士拦住了他：“叫什么名字？”

“......我找哈鲁医生欸，鲁国先。”老张客气的上报。

护士将他通身扫一眼：“我问你叫啷个名字，叫到你名字没有嘛？鲁医生现在里面有人，到那边去坐哈儿嘛，叫到你名字再进去。”

老张是光着手的，而不像其他坐在椅子里站在走廊上的人手里都拿着本子和卡，或者药袋子，他的双手始终背在背后：”挂号没有嘛？刷卡没有？楼底下号挂了来那个机器上刷卡，刷了这里等着，等叫到你名字再去。”

手里无手机可玩，和等的百无聊赖的人眼睛都朝这边望过来，见老张拘谨而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详细解释道：“......我这种不需要挂号噻？我屋里在那边住院部的，早上鲁医生去看了来呢，报告病例本子那些他都看过的，他本来在住院部呢，那边护士谈他今朝在这边看病唛，我过来这边找他了解哈到底我屋里人的情况啷个样。”

他一面同坐着的护士说，也转过脑袋去笑着看身边盯着这处的人：“......好多天没吃饭了呢，本身又是个癌症，看不好的病，紧着拖怕拖不得，他谈看了报告等哈儿商量呢，我娃儿们都在外地的，他们也没在身边，偶尔有时候我这个耳朵也听不啷个清楚，谈的啷个也听不啷个懂，这些情况还是要你们医生护士才晓得噻，我来问哈他，不然老太婆恁一味不吃东西，怕她可能捱不了几天。”

“鲁医生主治的唛？那你这种是要喊娃儿转来商量噻，你恁大年纪了莫说耳朵听不到，很多话说来你就是听到了也不一定晓得。”护士起身，领着他往甬道里面走，一面同他说话：“一般你们住院部的话每天早上医生都要查房的嘛，你等那个时候跟医生说嘛，门诊这边一天到晚都有病人，尤其这种专家，不一定有时间，或者医生提前跟你说好哪个时候来找他，不然你这样都没得哪个晓得你来整啷个啊，你看外面那椅子里面还坐着恁多人等着。”

“感谢你，感谢。”老张仍勉强笑着，手背在背后，肩膀后背挺直，一条甬道左右两边五个诊室，最后一间专家门诊，门都虚掩着，能隐约听到医生和病人在里面说话的声音，护士领着他走到最后那间诊室的门口，敲了敲门，握着门把探进去个脑袋，小声道：“鲁医生。”

老张听到了他在说话，同正在诊治的病人说的话，大约里面是子女陪着父母在，并未听到他对门口的护士说。护士却点点头，随后拉上门退了出来，朝身后的老张小声道：“等哈儿嘛，到那边椅子里面坐着等哈儿，现在有病人，你先去坐哈儿。”

“......感谢你，感谢你，哎呀感谢你，麻烦了。”

有病人从其他门内出来，老张随同他们一起慢慢往外面，将听到音响里叫46号张国琴到三号诊室，正有一个年轻人拎着报告单急匆匆的径直往里冲，几步远有个小姑娘扶着个老太太也朝里走，那年轻人被护士一把拦住：“整啷个？看报告唛？”

又叫后面的老太太：“你叫张国琴唛？”

其人笑着点点头，小姑娘回道：“我外婆。”

被她拦住的年轻人则愣了下，点点头：“结果出来了，我给医生看看结果。”

护士摇着头将他往外撵：“等哈儿等哈儿，在这里等哈儿，里面有人，等里面的人出来你再进去，莫一哈都堆到门口去，里面的人出来你再进。”

“我就看个报告，上午不是讲不挂号刷卡的嘛。”

“是不刷卡啊，那你也要等哈儿噻，里面有人的嘛，里面还有其他病人医生他也不可能说插队把人家晾着先给你看噻，你在外面等哈儿我晓得喊你嘛，你看这里别人不也等着的唛。”

"......“

没有座位，老张陪同那个被撵出来的年轻人一道站在甬道边护士坐的那副桌椅旁，不知里面的人什么时候才好。

老张身后不远处是过道和扶梯，扶梯脚下站几个中年男人，听其中一个道：“格老子这个才慢呢，等一个下午，这里看完的话你再做个检查，再等你拿结果噻医生都下班咯，一天都过完了，这还有啷个看式啊。”

同伴笑：“所以跟你谈你就当混着耍打发时间噻，现在看病有一天就看完的吗。”

又有人笑道：“他有这点儿呢，人家去看要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你进去寡三两分钟就出来，人家慢，到你的时候快得很。”

“人家那问的详细噻，啷个吃得啷个吃不得要注意哪些，这个病啷个得来的转去要啷个搞......不像我们，医生谈啷个就是啷个，医生谈你可以走了唛你就可以走了你就出来了，人家还要把一四六七一哈问清楚了听懂了才出来，你这些就是，深怕把人家耽搁了。”

“深怕人家觉得你是傻子听不懂人家谈的话。”同伴补道。

“嘿嘿嘿——就是噻，深怕人家觉得你是傻子，多问两句都怕割你的舌头，一喊你出来唛你就出来，喊你去抽血唛你就去抽血，喊你搞啷个你就搞啷个。”

老张笑着转过头去，最年轻者也超过四十了，最大的大约有五十上下，操着手，耳朵上夹着烟，腰间的汗衫束在裤子里，或胖或瘦的肚子被皮带紧紧扣着，像忠信，像身边时常碰到的每一个人。

“该提前打个草稿，喊你读书你要去放牛要到处跑了耍的嘛，人家那些脑袋就比你这个脑袋要清楚点，要问啷个，有哪点不清楚人家提前老早都打好草稿的，不像你我，要过身才想得起来，哦，过身噻完了，轮过你的轮子咯。”

“也不要恁想，他说不定那些是疑难杂症是绝症癌症呢，难看的病时间就看的久，好看的病哈哈儿就出来了，你出来的快说明医生对你这种病没得啷个棘手的，包看包好，不需要很长时间去思考的，看一眼就晓得了，说明你这种病好治，好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