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六道

自天神道周边扩散出炫目大红色,极尽神秘的阿修罗道张扬着冲天的杀伐战阵,嘶声吼叫响彻在一地心中,将他的小心脏震动得嗡嗡作响。

阿修罗道中滋生出弱小的人道,散发微弱气息,有一抹耀眼的血红色一划而过,带来浓墨重彩的一笔。

忽然,天地翻覆,粗壮得无边无际的黑金地柱从天而降,带来了凄厉惨嚎,浓重的饿鬼道尸臭扑鼻而来,将一地熏了个够呛,身子摇晃,就快倒下了。

身后莫名出现另一方畜生道大世界,那里沉寂死闷,黑漆漆的,间或有空灵歌声飘扬,带来无尽压抑之感。

在压抑的畜生道中一下子钻出来黑白两色的地狱道,仿佛天地都只余下了黑白两种色彩,其中更是沉闷异常,不见生灵,不闻惨嚎,就那么缓缓地释放着死气,气息蜿蜒流转,遮蔽了天机。

最后,各类惊心动魄的六道遭受一只大手掌的拍打,又迅速缠绕旋转着离去,始终无声无息的地狱道顽强地留了下来,缓缓包裹一地,将之吸附吞纳。

……

一秀看着这位师弟陷入无边地狱道,头脑昏沉着,倒下了,又爬起来,再倒下,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再望向墙角的一云,虎背熊腰的家伙正端着棍子聚精会神地看这六道轮转,自忖若是由自己对阵一秀,胜负都不用想。又听一秀道:“一云,你的师弟挨打,你就看着么?”

是不能就这么看着,一云霍然起身,金甲覆身,达摩棍也带上了不可言说的苍茫武脉,直挺挺地奔一秀而来!

——

雪儿回归之后,一切便算尘埃落定了,钟繇暂时收起了阴谋诡计,在这一天行将薄暮的时分,与阙晚空散步至城外的一处小湖泊,聊起了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往。

“我的少年时光,是伴随着苦难和屈辱的,现在想想,能活下来真的是一个奇迹。你以为我的肺痨是在何时染上的,若我早已权势滔天,富贵傍身,又怎会如此潦倒困苦?

我幼年时,父母早亡,只记得母亲被地主霸占,欺凌至死,我被抓去做幼工苦力,一顿饭只有一个馊了的馒头,却总是抢不过旁人,每天都挣扎在生死边沿上,艰难苟活。

我恨死了所有人,我恨他们看我的每一眼,恨他们的嘲笑,更恨他们的忽视与漠不关心,难道真的要我杀了我才能得到这世间哪怕一丝尊重么!”

他拍拍膝盖,长舒一口气,缓缓平复心绪,轻声道:“后来,就遇见了一个女人,得到了一本残缺的功法,功法与我一样,都是残缺不堪的,我与它何其相像,视若珍宝地苦修,不眠不喝,只为了有朝一日强大起来,强大到令这方天地都颤栗!

再后来,我就成亲了,她对我很好,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好,是我这辈子从未遇见过的好,可世间事总有无可奈何之处,我学艺有成,为报效国家,也为显出自己的价值来,毅然投军,却在犯了军纪大错之后发配千魔客,就在这一时间,她的父亲死了,死在了权势的手里,你道我又能如何?

哈哈,我修为已经超出普通人太多了,我也是一名军人,按理说我不应该再受欺负了,可却没法子给他报仇,我的女人我也找不见了,或许就在那段期间,我才真正地开始转变。”

……

阙晚空无悲无喜,没有嘲笑,没有漠不关心,也不曾想要杀了他,这是对于小钟最大的尊重。

因为他本也只想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能够听到他的委屈。

日头渐渐落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也趋于晦暗,阙晚空转头看他,人生经历总是会有太多莫名其妙和悲苦无法自渡,但岂不也正是经历过的美妙所在?

曾经寻死觅活的病子,如今娓娓道来那样坎坷无奈的经历,已经可以最大限度地放下了。

他如今也不再经常咳嗽了,虽然他还是那个肺痨鬼。

阙晚空道:“我少年时候,差点淹死在湖里,我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呼吸慢慢衰弱,若不上岸,就必死无疑。可我怎么敢上去呢,因为我上去,亦是死路一条。”

钟繇道:“你修为与心性都超过我太多,能够历练成如今地步,吃过的苦一定比我还要多。”

“是啊,那是在曾经盛极一时的杀手培训机构里,那个地方叫作高楼,是我一生噩梦的开始,也是我一生噩梦的结束!我身负国仇家恨,忍辱苟活在高楼里,我用一把菜刀袭杀了一名高段杀手,那也是我的师父,为躲避其他杀手追捕,迫不得已躲入水中。

在水下必死无疑,上岸也必死无疑,换作你,你又会怎么做呢?”

不等钟繇回应,他就已经伸手在虚空前比划出一把刀的轮廓来,沉声道:“我几乎要淹死了,濒死的感觉很奇妙,它会令你忘却精神的痛苦,脑海一片空白,又忽然灵光一闪,告诉你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只要上岸一搏,无非他死,或是我死!

小钟,大男儿顶天立地,若我真的要死,何不死在岸上,躲避仇杀而淹死于水底,岂不太过憋屈。”

钟繇会心一笑,这想法是的确贴合这位好搭档的,在得知他叫阙晚空时,一切就已经顺理成章了。

阙晚空又道:“一秀曾经对我说,我们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皆非偶然,他们一定教会了你一些什么,经历该经历的事,遇见该遇见的人,爱恨都好皆是财富。”

钟繇也多了几分释然,“我现在早已看开了,人后的苦尚能克服,人前的尊严却无比脆弱,可既然看得开,其实就会明白一切如过眼云烟,不足挂碍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