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又问宝玉写的怎么样了。大家都说:“二爷正细心雕琢呢,一定又是风流悲戚的风格,和别人不一样。”
宝玉笑着说:“这个题目不太适合用近体诗(规矩太多),最好是用古体诗(平仄对仗比较自由),采用乐府诗的体裁或歌或行,长篇一首,才能表达得更恳切。”
大家听了都站起来点头鼓掌,说:“我就说他立意不同!每次拿到题目,他都会先考虑适合什么样的文体,这才是高手的做法。就像裁剪衣服一样,剪布料之前要先测量身体的尺寸。这个题目叫《姽婳词》,而且已经有了序言,必须写成长篇的歌行体才合适。可以模仿白居易的《长恨歌》、温庭筠的《击瓯歌》或者李贺的《会稽歌》,或者可以拟咏古词,写成半叙述半吟咏的形式,流畅飘逸,才能显其绝妙。”
贾政听了,甚合他的心意,便拿起笔来要亲自题写,又对宝玉笑着说:“那你念我写。要是作得不好,我就打你。谁让你先大言不惭了!”宝玉只好念了一句:
恒王好武兼好色,
贾政先写完了再看,摇头说:“粗鄙。”一个幕宾说:“这样才显得古朴,其实不算粗俗。咱们再看他下面怎么说。”贾政说:“那就先留着吧。”
宝玉接着说:
遂教美女习骑射。
秾歌艳舞不成欢,列阵挽戈为自得。
贾政写出来,大家都说:“这第三句写得古朴老健,极妙。这四句平铺直叙,也最得体。”贾政说:“别夸得太过了,看看后面的转折怎么样吧。”宝玉接着念道:
眼前不见尘沙起,将军俏影红灯里。
大家听了这两句,都叫起来说:“妙!好个‘不见尘沙起’!紧接着的‘俏影红灯里’也用得恰到好处,字句都用的出神入化。”宝玉说:
叱咤时闻口舌香,霜矛雪剑娇难举。
众人听了,都拍手笑道:“越发画出来了。不会是当天宝公也在座吧,难道见到了她们的娇媚,闻到了她们的香味?不然,怎么能写的如此贴切?”宝玉说:“女孩子习武,即使再勇猛,怎么可能像男人一样。不用问也知道都是娇俏羞怯的样子。”贾政说:“还不快说下文,真是话多。”宝玉只好又想了想,念道:
丁香结子芙蓉绦,
众人都说:“转成‘绦’或者‘萧’韵,更妙!这样读起来才流利飘荡。而且这一句也写得华美秀媚。”贾政写了之后看了看,说:“这一句不好。已经写过‘口舌香’和‘娇难举’了,何必多此一举?这是他才力不够,故意用这些词来堆砌搪塞的。”宝玉笑着说:“长诗也需要用一些华丽的词藻来点缀点缀,不然会显得太萧条。”贾政说:“你只顾着用那些词,但这句话下来怎么能转到军事上去呢?如果再多说两句,岂不是画蛇添足了?”宝玉说:“这样的话,下面这句我想是可以转折刹住的。”贾政冷笑道:“你有多大本事?上面说了一句大开门的散话,现在又要一句既转折又收尾的,只怕你心有余而力不足。”宝玉听了,低下头想了想,说了一句:
不系明珠系宝刀。
宝玉忙问:“这一句能行吗?”众人拍案叫绝。贾政写了下来,看着笑道:“先放着,继续。”宝玉说:“如果可以,我就一口气说下去了。如果不行,不如涂掉,我再想别的意思出来,再换个词。”贾政听了,大声说:“别废话!不好了再作,就是作十篇百篇,还怕辛苦了不成?”宝玉听后了,只好想了想,然后念道:
战罢夜阑心力怯,脂痕粉渍污鲛鮹。
贾政说:“又只说一段。底下呢?”宝玉说:
明年流寇走山东,强吞虎豹势如蜂。
众人说:“好个‘走’字!一下子就分出高低来了。而且整句话转得也很自然,不呆板。”宝玉接着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