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知等待了很久,依旧没有听见瑶姬的声音,书生抬起头来,在油盏的光芒之中,很是认真的看着这位古楚神女。
“那神女以为如何?”
瑶姬平静的转过了身去,看着满林夜色。
“你说的确实是对的。但是云胡不知。”
“世人只靠道理,是活不好这一生的,越是讲着道理的人,越是辨明对错的人,往往都不会过得很如意。”
云胡不知沉默了下来。
“哪怕天下人人都讲道理,但是人间的灾祸也是不讲道理的,山会塌下来,水会淹过来,撑着伞走在夜雨之中,或许都会失足跌倒,摔死在大路之上。你觉得这样的事情是与世人讲道理的吗?打烂了天,人就会死,大地沉陷,世人便只能抱着浮木漂浮在大海上。天地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发生的。所以你们人间的道典之中有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语。天地自然如何,世人便只能如何,所以其实我观你人间大道之语,无非便是在说着不争,说着顺应。”
小主,
云胡不知颇有些惊异的看着林子的黑裙女子。
悬薜院中有着诸多书籍,只是他也确实没有想过,瑶姬会去看人间的道典。
这个古楚神女回头看着书生,继续说道:“世人以大道的名义来反抗神鬼的宰制,却从未想过,其实那样一座道观,在很多年前,便已经将一切的答案告诉了你们。”
云胡不知轻声笑了笑,说道:“是的,我也没有想过神女大人您居然也已经看过了人间道典,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便已经说过了,先贤之言,未必便对。两千年前的人间,所能够看见的故事,自然与当今人间所能见到的是不一样的。我们从不质疑祖辈们对于后世的贡献,只是时代的局限性,总会让他们看不清许多的东西。人间不是一家之言,天下不是固守之地。函谷观的人未必便不曾讽笑过第一次见火而惶恐的蛮荒之人。但文明的意义便在于此,总要先看见火,才能去了解火。我觉得人间最美好的故事,莫过于当年的道圣,偶然自冥河之中醒来,看着当下的人间,看着当年他为之奔走以求解惑的人间,不无惊叹地说着——原来是这样啊!”
这个悬薜院的书生无比认真地看着瑶姬。
“人与鬼神,终究是不一样的,神女大人。”
瑶姬听到这样一句话,倒是转回了头去,抬头静静地看着遥远的夜色里的那样一处幽黄山脉。
山中有古来之河流,承载世人之生死。
“若是他偶然醒来,只是悲戚地看着人间,云胡不知,你是否会道心破碎?”
书生怔怔地坐在那里。
一直过了许久,这个书生才不可置信地说道:“神女大人莫非见过道圣?”
瑶姬平静地说道:“或许如此。”
冥河上下,无非人间而已。
这是当年槐帝所证明的东西。
这样一个自冥河之中复苏而来的神女,或许确实有可能,在冥河之下的人间,见过那一位函谷观最后一代观主。
瑶姬似乎并不想提及那样一处冥河之中的故事,只是平静地说道:“不可否认,泥泞之中,确实有着无穷的希望。但哪怕你们走到了山顶,不过也只是一条死路而已。那同样是其生犹死。倒不如,曳尾于涂。至少可以落得个逍遥自在。”
瑶姬平静地向着杏林之外而去。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瑶姬停在了那条小道的入口,站在一林摇曳的树影之中,回头静静的看着云胡不知。
“这是你们人间青牛五千言的第八十章。我觉得这样的一个人间,应该是很好的。”
云胡不知沉默的坐在那处石桌前,一直过了许久,才诚恳地坚定的说道。
“我觉得不好。”
......
槐都的风雨告一段落。
这处浩瀚之都再次繁盛却也安宁了起来。
天下安宁,自然是人间最好的事情。
安居乐业,永远是一个世人的社会之中不会过期的褒义之词。
顾小二端着一碗面蹲在清晨起着薄雾的面馆门口,很是痛快地吃着。
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招牌,于是便免不了有几个本来只是打算路过的人,看着这个肩头披着抹布的小二,吃着那样香的一碗面,咽着口水,走进店里要了面来吃。
顾小二不无得意地想着,什么叫做老艺术家的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