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更黑。
日近十五,月近全圆。
圆也圆在了别家。
由乐游原上升道坊到靖恭坊苏宅,直南直北隔着新昌坊,平日里闲游都用不了一炷香的路程,夜三更走了将近两刻钟。
这是很微妙的一种感觉,不敢面对苏留白,就如同当初阴差阳错的把苏留白当做庄苑,由的那一天开始,便很难说服自己去面对苏留白。
虽说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缩头露尾的确不是什么大丈夫所为,只是也正因得此,夜三更才觉得自己酒后失态也太对不住人家姑娘,自尊心作祟,自是不敢也不好意思去面对。
眼下,之所以又产生如此感觉,已然就是愧疚自责多一些。
不管是对于晌午苏留印的离奇身亡,还是傍晚苏家惨遭灭门,夜三更自问也是自己更疏忽一些,从当初苏留白登门托夜遐迩帮衬,夜遐迩肯定是上心,夜三更却是一直都未当一回事,只当是良圩莫英利益相争之下的殃及池鱼,没成想却是引火上身。
夜三更开始后悔。
若是昨夜里将苏留印直接带出来,若是从一开始自己就以强硬手段干预进来,若是…
可这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无一不是东逝水,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哪有那么多若是如果?
明知这几天关于夜家二小姐的事上面那位正在气头上,只是碍于其不得不令人畏惧的身份,处事为人极尽圆滑的京兆府尹高照在案头上那一纸缉捕文书还未确认生效以前,还是不得不保持原有的敬畏与卑微。
官威可以有,但也要分清对谁。
这位掌管京畿地区百万黎民百姓的京兆府尹还是拎得清的。
是以高照在第一时间吩咐手底下衙役征用一旁民房,只为让这位同样无官无职却绝对要比封疆大吏都要厉害几分的夜家二小姐好好休息,莫要再让他这个四品京官在外人面前落了身份面子。
只是刚打发完了夜遐迩,便又看见夜三更踱步而来。
高照当然知晓这位三公子去做了什么,刚刚这姐弟俩一言一语都是冲着良圩去的,至于去干什么,心照不宣罢了。眼下见他回来,高照自然是要过去询问一下,最好是能用一些非常手段得到些结果,至少也省去了自己不少麻烦。
只是还不曾过去,仅是对视了一眼,鬼知道那是个什么眼神,让这个身居高位的四品官心生畏惧,哪还敢上前?
盘算着还是让岳青凤过来一趟,自己就先不去在这个时候里触霉头了。
心里多少有些矛盾的夜三更到底还是走进民房里,见到仍在昏迷的苏留白竟反倒是略微松了口气。
害怕她醒来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先是当初酒后失态,而后又是眼下轻心大意间接造成如此惨痛局面,夜三更已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姑娘。
可又害怕她醒不过来,至亲接连离去,世间大悲不过于此,逢此巨变心智即便是再如何成熟恐怕也难相与,若是再不清醒,心力精气神识无以为继,便是天人难救,是死是活就全凭一口气吊着,行尸走肉一般,才教人心疼。
夜遐迩只是瞧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却仍旧眉头紧蹙的苏留白,生怕错过一丝能醒转的迹象。
夜三更上前探手搭脉,显然心率正常,体内气机也是规律,只是不见醒来,便足以说明精神受到重创,夜三更也只能帮其延续气机而不使其突逢大哀大悲而心力萎靡到生机受损,却不能凭外力让她好转,心病难医,只能由她自己熬过去。
这才注意到夜三更回来的夜遐迩轻轻抬头,眼中戾气一闪而逝,显然不管是苏留白还是苏家的事,已经让这个一句话便将四品京官吓到没脾气的夜家二小姐再也没了平时的淡雅性子。
“还没醒?”夜三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