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的岛很怪异。真的非常怪异。

怪异之处甚至都不只是那些由发光蘑菇照亮、质地诡异的洞穴，尽管它们确实有点奇怪。这些墙壁到底是用什么做的？珐琅质吗？这很奇怪，但也不是那么重要。不，真正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是那些灵魂。它们就是…… 嗯，很奇怪。

因为我搞不清哪个才是娜乌拉的灵魂。

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躯体，看起来就像是我之前那具身体的成熟年长版（说实话，娜乌拉这么做真的很贴心，我只在塔尔和我被阿瑞斯困住后分开时，给娜乌拉展示过那具身体一次），它有一个灵魂。这个灵魂看起来很有可能就是娜乌拉的灵魂。问题是，在这座岛上，还有成千上万其他独立的灵魂。

我首先想到的是混淆视听。娜乌拉至少应该对我的感知能力有所了解，所以为了保守我一心想要从她灵魂中探寻出的秘密，她给我设了个障眼法，让我白费力气。

不过，我觉得不是这样，塔尔沉思道。这招太明显，又没什么效果。如果娜乌拉不知道我们的能力，她没必要搞这种布置。但要是她完全清楚我们的本事，她就该知道这并不能阻止我们太久，我们平常就会同时观察这么多灵魂，所以只有在她对我们能力的判断处于一个非常特定且完全错误的水平时，这招才说得通。

…… 确实。所以这要么是众多混淆策略中的一个，采用多种方法广撒网，希望能蒙对一个；要么这些复制的灵魂存在另有原因。但会是什么原因呢？

备用身体？同时操控多个身体？

有可能是备用身体，没错。不过，一个蜂巢思维…… 嗯。也许吧？但这怎么…… 等等，对了！这些灵魂在魔力层面上并没有通向娜乌拉灵魂之海的通道！所以它们一开始怎么会和她有联系呢？

哦，你说得对！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这样，那我们面前的这个躯体真的是娜乌拉吗？

我们从物理层面和灵魂层面都更仔细地观察着这个自称是我们姐姐的女人。她做得真的很出色，尽管经历了这么多事，这具身体看起来更像努加斯，而不是我。但奇怪的地方就在这儿：这具身体有一个灵魂，而且它思考的方式，感觉就和我记忆中娜乌拉的思考方式一模一样。她看着努加斯，心里在想我为什么带了个备用身体，是不是意味着我不信任她，还真的因为我可能不信任她而感到有些难过。这一切都和我对姐姐的了解相符。

相反，站在她两侧的两个人类，完全没有她那种感觉。他们，以及我感知到的绝大多数灵魂，都是截然不同的个体，更符合我灵魂感知中的预期。他们面无表情，但内心却紧张、兴奋、充满敬意…… 显然是有自己想法和感受的个体，至少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傀儡。嗯，不管怎样，从比喻意义上来说，他们可能是，因为他们对娜乌拉的那种崇敬程度，和我那些被我控制心智的亡魂差不多。真有趣！

虽然很糟糕，但也不意外。要是我们运气非常非常好，这次家庭出行就不会看到比被控制心智的奴隶更糟糕的事了。

而我们运气并不好。

不。我们运气一点都不好。

佩内洛普故意集中精神，用意念轻轻碰了碰我，示意我再次把注意力放到娜乌拉可能的身体上。她在看…… 屁股？我是说，我猜佩内洛普觉得我以前身体的成熟版很性感也说得通。等等，不，她想让我关注的不是她的吸引力。她想让我看屁股下面！那是条尾巴吗？它一直延伸！一直延伸，一直延伸…… 哎呀！

一条细细的肉绳蜿蜒着伸进隧道，不知通向何处。我能通过感知那些小虫子灵魂是在地下挖掘还是在开阔空间，大致勾勒出隧道的走向，但我完全不知道这条小肉绳通向哪里。嗯。所以娜乌拉的傀儡是被线牵着的？她和别的什么东西有物理连接，大概那东西也有灵魂？说实话，我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感觉这开启了很多可能性。我姐姐是同时拥有一堆灵魂吗？为什么？这怎么做到的？

“那么！维塔，你饿了吗？我想这一路肯定很辛苦，所以我准备了些东西！”

我环顾其他人，他们看起来都和我一样困惑又担心，所以我就凭直觉回应。

“当然！” 我应道，“我从不会拒绝食物。”

“哈！” 娜乌拉笑道，“我想这就是我们的天性，对吧？这边请。顺便说一下，我冒昧为你们的停留准备了一些仆人。我不想因为让他们看起来像利里奥普的工人而惹恼我的朋友普洛吉，所以希望类人仆人能满足需求。我向你们保证，他们同样能干又忠诚。”

“呃…… 谢谢，想得真周到。” 我表示认同，不过塔尔忍不住插嘴问道：“啊，不过，‘普洛吉’？”

“哦，你懂的。” 娜乌拉咯咯笑道，“要是我叫你不知道多少代的祖母她以前的名字，她会生我气的，但‘始祖’这个称呼又太刻板了。更别提没什么描述性！我创造的物种可比她多得多，没必要这么自命不凡！所以，你懂的。普洛吉！”

小主，

呃。哈。好吧。所以我姐姐给我祖母取了个奇怪又可爱的昵称。我在想我这么叫她会不会没事呢？

想都别想。

好吧，但就叫一次 ——

不行！

呃，好吧。

娜乌拉 —— 或者说她的傀儡，不管她到底是什么 —— 在我们去吃午餐的路上，上下打量着我的朋友们，似乎在仔细分析他们每一个人。她看起来…… 大多时候是困惑的。有点好奇，但更多的是疑惑。对于佩内洛普，她似乎能理解：我们已经跟娜乌拉说过我女朋友的事，娜乌拉看着佩内洛普，带着试探性的认可，她的眼睛审视着这具定制身体的每一个细节。然而，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杰利萨和拉克来这儿做什么，而且她似乎对我的 “备用身体”（指努加斯）感到有些被冒犯了，因为她觉得这意味着我对她明显不信任。或许我该给大家互相介绍一下。

“呃，顺便说一下，娜乌拉，” 我尴尬地转换话题，“这是佩内洛普，我的女朋友。这是拉克，我的一个朋友，她想见见你。这是杰利萨，算是…… 朋友兼顾问吧。这是努加斯，佩内洛普的助手。”

佩内洛普似乎对我只把努加斯介绍成她的助手有些不满，但努加斯却像得到了世界上最高的赞誉一样得意洋洋，所以也很难为此感到愧疚。

“他们都是和我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我欠他们很多的人。希望他们也能给你留下好印象。”

“嗯，” 娜乌拉应道，她的目光再次在他们所有人身上扫过，然后才转过身继续带路，“好吧，我自然会尽我所能，好好招待你的同伴们。不过，我不确定我准备的食物是否合他们的口味。亲爱的，这更适合我们这类人。当然，我还是会让我的仆人为他们准备些营养食物。啊，我们到了！”

隧道通向一个更大的房间，里面有没加垫子的桌椅，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东西。这里极其简陋，和我想象中一位女神女王迎接家人时该有的奢华房间相差甚远。

“这，呃，还挺温馨的？” 我勉强说道。

“嗯？” 娜乌拉回应，“好吧，也许你比我更清楚。我对室内装饰不太在行。”

呃，确实。这一点很明显。

为什么我们刚才感觉到一阵自鸣得意的愉悦？她刚才是讲了个笑话吗？

哦，天呐。是的。这是个双关语。关于 “室内装饰（interior decorating）”。

但这怎么…… 哦。哦，糟了，这个洞穴是在她身体里面吗？

肯定是。除非她只是在耍我们，我猜。她也完全有可能这么做。

娜乌拉让大家在一张普通的桌子边坐下，我自然坐在她旁边，佩内洛普坐在我旁边。其他人被安排在桌子的另一边，娜乌拉调整身体角度，以便更好地忽略他们。我觉得这与其说是故意的轻视，不如说是她更倾向于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主动费力去忽略他们，那就意味着她还在想着他们。

我不确定这是更好还是更糟，所以我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试图弄清楚娜乌拉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猜错，我们现在就在她身体里面，为什么呢？为什么她有多个灵魂？还有为什么她的灵魂和她的魔力之海没有连接！？

她肯定在某个地方和她的魔力自我有连接。真的，肯定有。找到那个连接，我们就能解开这个谜题。

也许吧，但我们没办法用灵魂感知一次性探测整个岛屿。至少目前还不行。而且，看起来食物来了。一群人类仆人抬进来一组看起来极其纯净的灵魂，饱满且谢天谢地没有智慧。当我用肉眼看到它们时，我惊讶于这躯体是如此渺小和奇特。仆人们基本上抬进来一个装着泥土的槽子，槽子里那些肉质的、可能是植物的东西，就是看起来美味的灵魂的来源。

它们看起来像某种…… 微型卷心菜？仆人们把槽子放在我和娜乌拉面前，给其他人每人一小盘白色的糊状物。娜乌拉伸手，用一只手碰了碰其中一个肉卷心菜，抽出它的灵魂，然后吞进肚里。我看着它像其他灵魂融入我身体一样，融入了她的灵魂，不知为何，这似乎证实了这就是真正的娜乌拉。

在那一刻，我不禁感到一种奇特的亲近感。这就是娜乌拉。这才是我真正的姐姐，以一种真实可触的方式，虽然不一定比我其他的家人更重要，但却更加…… 有形。或者我猜是精神层面的？但却是有形的精神层面，而不是形而上的精神层面。

我并不孤单。直到现在我才真正在意这一点。我不确定我现在是否真的在意。但我能理解这种感觉。在这一刻，我可以相信，也许她并不只是想利用我来实现她那可怕的计划。

也许她只是想要一个妹妹。我可以这么希望，对吧？

我伸出一条触须，吸起一个奇异的卷心菜灵魂，专注于它滑下喉咙时的味道。哇哦。哇哦！这灵魂的味道就像黄油、糖和肉桂混合在一起，浓郁奢华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程度。即使灵魂溶解之后，味道依然异常鲜美，原始的灵能像粗绳一样散开，又顺畅地依次消融。这是我从未尝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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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 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赶紧又抓了一个吃掉。

娜乌拉笑了，我的反应让整个岛屿都洋溢着喜悦。现在我仔细留意，“洋溢” 这个词真的很贴切。喜悦从离我最近的这个身体的灵魂开始，在极短的瞬间，传递到离她最近的那些娜乌拉的灵魂，然后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向外传播。如果不是我能察觉到在数英里的岛屿上这种模式，我肯定不会注意到。

蜂巢思维。肯定是蜂巢思维。娜乌拉是一堆连接在一起的大脑。我确定了。

“它们很好吃，对吧？” 娜乌拉得意地说，又吃了一个灵魂，“让它们自然发育成这样，花了几个世纪的改良。但最棒的部分在这儿！”

她戳了戳其中一株已经死去的肉植物，它开始可怜地瘪下去。

“自我播种！” 她开心地宣布，“尸体将为下一株植物的种子提供养分，老大（指迷雾观察者）会好心地为我们重新赋予它灵魂。它只需要一点点水和肥料。”

“这太神奇了，” 佩内洛普表示赞同，全然不顾她那盘乳白色糊状物食物糟糕的味道，“它们需要一个大脑或者类似大脑的器官来形成灵魂质量，对吧？这样一种简单的自养生物是如何获得发展哪怕最基本思维所需的能量的呢？”

娜乌拉兴奋起来，然后她们俩就开始了一场我完全听不懂也没打算去听懂的对话。相反，我看向我的其他同伴，努加斯皱着眉头吃着娜乌拉给其他人准备的东西，而杰利萨似乎还挺喜欢。拉克自然是不能吃人类的食物（不管目前这个类别被宽泛定义到什么程度），所以她只是尴尬地盯着自己的食物。

“要来一个吗？” 我问她，指了指那槽肉卷心菜。

“呃…… 好啊，” 她尴尬地点点头，于是我揪起一个，从桌子上扔给她。我感觉到姐姐闪过一丝恼怒，但她很快就压下去了。

“哇，这个真好吃，” 拉克赞同道。

“对吧！？” 我咧嘴笑道，“超棒的。”

“你不该给沃罗西佐吃太多这个，” 娜乌拉说道，“异常高的灵魂密度可能会扰乱融合系统，引发有害的身体变化。”

“啊？” 我疑惑道。

“她是说我可能会变成半个卷心菜。” 拉克皱着眉头说，“是啊，我可不想冒这个险。不过还是谢谢你，味道真的很不错。”

“你还好吧？” 我问。

“呃，在一个让我想咬墙的地方，我只能尽量忍着了。” 她耸耸肩。

“好了！看来大家都吃完了，那我们是不是该继续了？” 娜乌拉突然插嘴道，“我真的有好多东西想给你们看！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