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达上楼时,看到西蒙在“弹琴”。
西蒙用捡来的废品自制过一把“弦琴”。琴身是别人不要的抽屉木板拼成的,里面嵌有个破烂铁皮罐,正经的琴弦只有一根,其他弦只能用铁丝、渔线充当,每根弦粗细不均,粗陋得令人怀疑它是否只能发出噪音。
可在西蒙手中,它却能发出潘达听过的最美的音乐。
西蒙的神情异常专注,指腹拨动琴弦,”弦琴“的音色比其他粗犷许多,却有种清晰的质感,琴音带着微微的金属共振,拨动某些弦的时候,稍有失真的音调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恰到好处地为演奏增添张力。
他的手指飞快地划过粗糙的弦线,带出跳跃的音符,快得眼花缭乱。他的手很灵活,是天生弹琴拉弦的料,做起小偷小摸的事也很厉害。他对此很是骄傲。
西蒙喜欢音乐,尤其喜欢弹琴。他很有天赋,自幼受过最正统的音乐教育,师长夸赞他拉小提琴的时候像是纯洁的天使,可爱而耀眼,为世间传播神的声音。他的名字”西蒙“,就是指”聆听“,神已听见。
哪怕【千年之灾】后,他再也摸不到正经的乐器,他的音乐才能依旧,甚至还多出一分魔性的意味。当他拿起乐器,仿佛化身为音乐的魔神,声音中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潘达坐到二楼的窗边,与菲奥娜坐在一起,抱住菲奥娜,悄声安慰:
”别怕。“
菲奥娜强迫自己低头,余光不要瞥到窗外。
他俩的背后,一颗黑黝黝的眼珠贴在二楼窗外,对里面的人虎视眈眈。屋外有春神来了,他一般不会对屋内的人动手,可年纪尚小的孩子害怕春神,吓得发颤,好在西蒙弹琴吸引到孩子的注意力。
孩子们围在西蒙左右,心神沉浸进他的音乐中,从春神的恐惧中逃得片刻安宁。不知不觉间,菲奥娜也陶醉其中,暂时忽略了危险。
一曲毕了,春神已然离去。西蒙放下琴,孩子们又接着开始干活。
为了挣钱,孩子们会做些简单的外包活,比如给包装盒贴上小装饰物,给手串串珠子,拆书分类回收。其中最有价值的是拆书,里面有些可以做年纪小的孩子上课的教材。潘达很重视教育,”三花之家“的孩子多少都需要会识字。
西蒙继续缝衣服,潘达坐到他边上。他们两人坐在一起有些挤,西蒙往边上挪了挪,自顾自地缝线,不肯说话。
”西蒙,“潘达主动开口:”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还是揪着西蒙带孩子出门的事不放。西蒙恼火,起了叛逆心,连头都不肯抬,跟没听到一样。
潘达斟酌语言,慢慢地说:
“‘三花之家’是一个集体,我不会偏袒任何人,也不会放弃任何人。”
“我希望你们也是如此。”
他嘴笨,有很多话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说到底,他只是一头有几年人智的熊猫罢了。
西蒙的手顿住,他冷冷地问:
“你说完了吗?”
“我不想听你的说教话。有这个功夫,我不如再去外面闯闯,说不准还能再带回来两个罐头。”
“我不是想说教你。我只是不想你们去冒险,外面很危险......”
“那又如何,我已经长大了!我能自己活下去!”
西蒙站起身,他站起来时可以轻易俯视坐着的潘达,他的眼睛里燃着火,手指潘达:
“我们都会长大,你不可能真的一直养着我们!”
潘达的黑眼珠看不出情绪,但他脸上的肌肉垂得更下去,苦相更明显了:
“我可以。”
“别做梦了!你以为你是谁?潘达,少自以为是了!你只是一只熊猫,你甚至不是人类!你没有那种本事!”
“你也根本不是我们的父母!所以别想干预我们!”
“我是你们的家人——”
“我们没有家人,潘达!”西蒙凑到潘达的面前,一字一顿地戳破潘达的谎话:“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家人!连你也是!”
“我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凑到一起了,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