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丈夫天都黑的透透的,还没回来。吴小怎开始不放心,就打了林彦俊朋友的电话。
这是林彦俊初心的朋友,原先都在一个工区,最近才调到地面工作。
对方接到电话,没有了往日的爽快和小甜嘴,连嫂子都没有喊。憋屈了一阵,才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能急啊!
能不急嘛,林彦俊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她托付终身的丈夫啊!
山上天,天下山,死了男人,崩了山,塌了天。
煤矿工人家属,最大的忌讳是亲人的安全。要不,彭州最早的矿井附近,为什么有窑神庙?
吴小怎慌慌张张,把儿子托付给娘家嫂子。一个人顶风冒雪,深夜骑着自行车,就往四十多里远的煤矿赶去。
一路上,雪深路滑,她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应该说是鼻破脸肿,一瘸一拐的捱进矿门口。
她赶到矿上,已经是快下半夜了。
对这里的煤矿大门,吴小怎有深深的记忆。
那是刚结婚的时候,林彦俊把她带到矿上宿舍住了几天。
新婚嘛。干什么都是甜蜜的,下了中班林彦俊还是不想休息,喝点酒,带着妻子满矿转。
我的个娘唉,凌晨已过,矿上还是灯火辉煌的,到处都有人声笑语。
吴小怎低声说。
她悄悄的问丈夫:煤矿上人咋就不睡觉?
林彦俊嘲笑的刮着她的鼻子:你以为这是咱们庄,天一黑就上床。国家需要煤,煤矿二十四个小时都不会眨眼睛。
前一阵子,因为参加工友孩子的婚礼,林彦俊酒喝的有些高。干脆就没叫吴小怎回家,两人在晚餐后回到矿上的单人宿舍住。
刚进矿大门,吴小怎就吃了一惊。远远的见矿大门昏黄的灯光下,扔块砖头砸不到人。往日熙熙攘攘的大门根本没开,偶尔有一两位骑自行车的进出侧门,也是形单影单的。
大门口落叶遍地,秋风刮过,嗖嗖啦啦剐蹭着破损的路面,很是凄凉。偌大的矿井,只有几处灯光明亮,到处黑魆魆的。
吴小怎吃了一惊:这就是你天天上班的地方。这样凄冷荒凉?
林彦俊苦涩的笑笑:煤矿老了,以前煤矿就是个小社会,现在孩子们都离开了家。老人还能不冷清?
林彦俊接着说:我们掘进二区,要不是矿上的王牌工区,现在可能也被别的煤矿收编,或者裁撤了。资源枯竭,不能产煤了。工友们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难受。就这样,我们在这里也干不长了。
林彦俊说到这里,摇摇头,眼睑垂了下来。
生命抗争
得知矿上出现透水事故,吴小怎抖颤着无法控制自己。想想,咬咬牙,安排孩子去姥姥家过夜,自己推过自行车,一头钻进飘洒着雪花的冬夜里。
割心剜胆!再大的难,也挡不住吴小怎见到丈夫的急切。
赶到煤矿虽然已过凌晨,矿上大门的灯光,较以前出奇的明亮。大门口平添了不少保卫人员,有不少的男男女女从大门走进走出。
副井附近的工业广场,灯光特别刺眼。往日的煤炭黑,被皑皑白雪覆盖,只有纵横交错的矿车道,露出两条并行的黑线。
雪地里几排救护车闪烁着耀眼的光。
灯光下,聚集着成群结队的人。
人们静静的站在雪地里,任凭雪花染白他们的头发,湿透衣服。
雪地里的人,一个个神情呆板而庄重。
每当罐笼升井,从罐笼里走出的无论是救护队员,还是其他的工人,人群都会围拢过去,小心的倾听,尽可能的询问。
要知道,井下突然透水,五十多个人被堵在了井下。
在那狭小的空间里,人是无法抵御大自然的暴怒的。
如同水灌老鼠窟,存活的可能性很少。
煤矿上安全生产的重中之重,所说的“一通三防”,其中就有防水。
矿上专门组织的工作人员,多次劝解。端上热汤热水,没有人去用,专设的休息房间也没人光顾。
家属们仿佛觉得只要自己站在雪地里,亲人就多了几分庇佑。
失望随着时间在增长,希望在寒冷的等待中也没有泯灭。
他们知道,政府和党不会让这些矿工凭空消失,有一线希望,就会去争取。这是赫赫有名的国有大矿呵,当年如同威风八面的大将军,跺跺脚省里的工业产值都会打颤。这可是省里工业的一面红旗啊,现在虎老余威在,提到这个矿,三十岁以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当霹雳一声,天河倒悬的刹那,别人还在发愣,林彦俊大喊一声,拉着季成矿带领大家急忙向预选的避难场所奔去。
逃生的机会,可能就在零点几秒!
林彦俊带着全班人叽哩踉跄的,好不容易逃进了早已踩空了的老塘子。
还好,这里没有水,刚才一阵挣命的狂跑,大家几乎透支了个人的体力。只听谁说了声:这……里没水……歇歇吧……都快要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