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新和我一个钳工班。全班二十多个人,我们俩最好,原因是我和他比过拳头未分高低,家又住在离工作单位有四十来里的涟泉新工区,长期结伴骑自行车往返。
他是个有些传奇色彩的人。长得虎背熊腰,头大如斗,脸黑如墨,方脸大耳,鲁智深似的人物。
难得可贵的是这个人,粗中有细,只要他想学的本领,无不超人三分。就算是显示钳工技术的榔头,我们只能做到小臂挥动,力量当然小了,叮叮当当打起来,小孩子敲铜锣似的。他是甩动大臂打榔头,铛铛的沉重捶打在錾子上。力量大的,錾子变成为刨床上的刀,錾子到处,铁屑被犁地似的翻滚着。一把锉刀用的更是出神入化,前腿弓,后腿绷,唰唰啦啦铁沫子就小雨样的飘下来。他锉过得两个平面,贴在一起,连水都渗不过去。
拿手好功夫,谁敢不服气?
比我大十来岁,我喊他师父,不是嫡系的,只是工友间的称呼。
他称得上是个玩家,休班就去打猎捕鱼,野兔、野鸡,过往的飞禽,只要他想逮,还从来没有空过手。
比如獾狗子,是很难逮住的。因为獾狗子很有灵性,察觉到有人算计它。它就能在深深的洞穴里个月成十的不出来,獾狗子耐性的功夫极高,冬眠的时候它能几个月不吃喝,就在那蜷缩着睡大觉。这等的功夫是哪个猎人能比得上?
碰巧那时我们班里有个工人烫伤,民间秘方就是用獾狗子油涂抹。方子大家都知道,能逮住獾狗子的人可不好找。
张立新听了微微一笑,右手蒲扇样的一摇晃,大包大揽:老虎吃豆芽,小菜一碟!看俺老张的吧。
没过几天,他真的拖了条肥肥大大的獾狗子来了。大家好奇的问他。他得意的瞪着一对圆彪彪的大眼: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不同的事,你得有不同的法子。凡事多动动脑子呗。
他的办法说简单也简单,要是没有他那个脑子还真是想不出来。
张立新在獾狗子洞口放了杆猎枪,猎枪的枪口对着洞内,扳机栓了根线,线用两个木撅子固定。獾狗子感觉不到人的存在,出洞觅食,能不绊到线?线就让枪自己发射了。
在抓水里的鱼虾方面,他更是个行家。冬天在河边水草里摸,人都冻僵了,鱼也游不快,他说摸鱼的人有火,梳头篦子样的鲫鱼,他只要出手,能摸到半瓷盆。
人多的时候捕鱼,他用罩笼。说是人多水混,鱼呛的呆不住,看到水纹,一罩一个准。
河水深了,他用撒网;水浅了,用推网。
野湖地里,他就用独笼或是摆八卦阵。水里的生物,凡是他想逮的,几乎没有他逮不住的。有什么办法,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他笆斗样的大脑壳上,只有稀疏的细绒毛,头皮在阳光下,大多数剔明锃亮。
我和张立新的关系可以说是英雄惜英雄。
和他的交往,是我从外单位调到工程处时发生的。当时,作为一时之才俊,年轻的张立新是单位有名的技工之首。既然列名名技,那就是高手,征服每一个来的新手就是正常的心理了。连小鸡到了一个新地方,都有斗三天的习惯,何况张立新这样自诩甚高的技工。
我才到新工作班组不过三天,就发现张立新和其他的人不一样。他在我面前走过的时候,两只长而壮的手臂,和练习散打时前后摆动的手型很相似。我知道遇到挑战者了。
别看我年龄不大,多年的矿区生活,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大运河里尿过尿的人。虽然没有语言的较量,尾巴一扬,要屙几个驴屎蛋,我心里还是明白的。
下了班,没等他找茬。我先找上门去:伙计!你每天在我面前甩着手,看样子是个玩家?试吧试吧?
张立新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小样!练过几天,就不知道辘轳滚子是石头做的。
嘿嘿,我冷笑道:你小名不就是叫石头吗?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能尿多高玩玩看呗。我还是继承了老师傅的语气,比一比叫做玩玩!
矿区的孩子都野,谁没练过三手两手的。斗强好勇,扬威立万,是青少年多年的风气。贱不贱,拳头上判。倒背着两手尿尿,谁服谁啊。
我们两人摽着膀子,单打独奏。一前一后从单位出来,到了离赫赫有名的大黄山煤矿很近的地方。铁路西,唵,就是铁路西,这里临近塌陷区,场阔地平,苇高人稀,除了水边的芦狄蒲草,很少有人影。是好汉决斗的好地方。
太阳西下,秋风瑟瑟,两人没有多余的话,他甩掉了上衣,我紧了紧腰带,他稍微一摆骑马式,我一拉弓箭步,还没有交手。都知道了彼此的分量。他胜在下盘平稳,摔跤和近身擒拿占了上风;我步伐飘逸,灵活多变在散打搏斗上没落下风。
经过这次比试,两人都有了不敢小瞧,彼此敬重的心了。
在以后的工作中,张立新发现我钳工基础没有他好,可我头脑灵活,文化水平不错。划线下料,水、气、油、压系统的理解远非常人,假以时日,必定成才。两人作对的人,反而敬慕爱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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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从家来回工作单位路上,要用一个多小时,两个人路上并肩骑着车什么都说。那天东北风加小雨,天又要黑了,路上我很后悔,不该回家,他给我打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