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引着伊籍进入内堂,就看到刘备头上敷着麻布巾,背后放着软垫,斜靠在榻上。
刘备轻咳一声,没有起身,在榻上拱拱手:“机伯勿怪,昨日偶染小恙未愈,故而未能立刻接见。”
伊籍连忙上前行礼:“车骑将军礼贤下士,籍受宠若惊。既是有恙,倒也不急于一时……”
刘备摆摆手:“无妨,只是精力倦怠,今日有什么公务,但凭孔明处置,你们两个聊吧,我听听便是。”
刘备都这么说了,伊籍也没有办法,只好单独跟诸葛亮讨价还价。
伊籍也知道诸葛亮神机妙算、辩才无双。当下措辞很是慎重,只是把一些来时路上就反复想好、很有把握的要求说了出来,其他不够有把握、占理不够彻底的,都先一概不说:
“我主刘荆州与车骑将军,也算有同宗之谊,如同兄弟。此番车骑将军仗义出兵,平定阿附曹贼之张羡,我主深承其情,将来必有后报。
只是……平定荆南叛乱,毕竟是荆州牧分内之事,前番只因我军在宛城与曹军留守兵马鏖战,一时难以抽调回防。如今文聘、黄忠等部已回驻江陵。
但江南孱陵、夷道、巴丘等地,却被张益德将军把持,严肃江防,不许任何兵马南渡,这是何故?车骑将军素来高风亮节、深明大义,为何不许友军行分内之事、自行平叛?”
诸葛亮闻言,只是轻轻一笑,应声答道:“此必是误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张将军素来性如烈火,不知变通,还望机伯先生转告刘荆州,海量不必计较。
而且沿江一带,此前击溃围攻孱陵的武陵郡兵、并零陵邢道荣部后,溃兵残部逃散极多。有些死硬之贼,本该坚决抓捕,明正典刑,以正国法。但他们却藏匿在沿江各地,伺机寻船偷越离境。张将军也是不想跑了叛将罪人,才严肃江防的。
而且,如今荆南各地,叛军基本已经平定,只剩张羡本人盘踞的长沙城依然负隅顽抗,其余各郡县,已不需要刘荆州再派兵马来助战。
大军调动,钱粮耗费必然不菲,我军既然已经做到这個份上了,顺手毕其功于一役即可,何必再折腾荆北军民百姓呢。文、黄二位将军还是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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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籍听了这话,才微微变色,有点不敢置信地质问:“如此说来,莫非车骑将军要直接吞并荆南四郡地盘,让荆南也如江夏郡的江南部分一般,从此不听从我主刘荆州之调遣?
此事……怕是难以让天下人心服吧?天下皆知我主之荆州牧,乃天子册封,且镇守荆州已有十年,与民秋毫无犯,还多有容纳流亡北士,使天下人于乱世得一方乐土——
这一点,便是孔明先生当年,也是亲自体会过的,要不是刘荆州当初让甘宁助你回豫章省亲救难,诸葛家何以有今日?如此有德之人,孔明先生何忍以怨报德?车骑将军岂忍横夺其郡县?
我军虽然力弱,但如此行径,怕是要失大义于天下,车骑将军一世英名信义……窃以为不值!”
诸葛亮也不得不承认,伊籍这番话,稍微有一点道理。
毕竟刘表和刘备的关系,如今算是一起奉衣带诏的盟友了,虽然刘表实际上没出多少力,最多只是想拿回一个宛城,没有其他大志。
刘表对诸葛亮乃至当初的诸葛玄,也算有点故旧交情,仅此一点,诸葛亮也不好不顾名声、以怨报德。
最关键的是,刘备本人在乎大义之名,他要跟曹操反着来。
于是诸葛亮中肯地说:“机伯先生何出此言!我们何时说过要强占荆南四郡了!我们只是来协助平叛的!但景升公一介文人,不谙兵事,以致未能防患未然,荆南兵连祸结,连累百姓,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主车骑将军,英果明断,天下知名,若非我军于张羡派出邢道荣北侵江陵时,星夜发兵、倍道兼程断其后,最后合力围歼邢道荣,怕是如今南郡也已深遭兵灾破坏!就算江陵城池得以固守,百姓必然流离失所,农事也会失其时,形成饥荒。
景升公为何执着于盯着荆南郡县土地,却没看到我军对南郡百姓的恩德!”
伊籍被诸葛亮的反驳堵得一噎,不得不承认确实也有道理。
刘备军好歹是帮刘表歼灭了一支入侵刘表腹心固有领土的敌军,这怎么说也是一份恩情,应该交换回一些谢意。
伊籍也算是老实人,抹不开面子,只能说:“车骑将军助我军退敌的高义,自然是要感谢的,籍也素知其仁德信义。只是一码事归一码事,这点恩德就要彻底霸占荆南四郡,实在于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