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手下兵力虽然不少,面对东边的周瑜已经是绰绰有余。可问题是北边隔着一条易水、还有赵云的三五万幽州军虎视眈眈呢。
张郃如果不管不顾对周瑜下狠手,赵云抓住机会南渡易水,他自忖很难防守周全。
“还是应付一下差事,稍微派个几千人,轻装疾进,突到渤海边,把盐场堤堰的要害之处都掘毁,让周瑜数年营建付之东流。再把渤海盐场的库存都抢了,也就是了。那些县城、水寨、坚固险要之地,一概都不碰便是。”
张郃最终如是下定了决心,他的调度部署也是按这个思路准备的,就是快去快回,抢一把破坏一把就跑。
可惜,张郃如此谨慎,就在他秘密准备差事的同时,四月中旬的一天,他南边防区的吕旷,突然带着一群亲随骑兵,北上来找张郃会晤,说是有军务要协商。
……
吕旷如今的驻地,乃是渤海郡的东光县。
那东光县原本不算什么大城,但是渤海郡治南皮县如今在周瑜治下,而东光县恰好位于南皮县的漳水上游,占顺流之利,是对战周瑜的最前沿。
曹操也就把吕旷这样的大将放在东光,避免周瑜搞事情。
此番夏侯惇得到曹操的佯攻命令后,也不可能只单交给张郃一人。毕竟冀州的十五万驻军,不是张郃一个异姓人能说了算的,前线各郡肯定要分权。
夏侯惇一开始,便让张郃主攻、同时让吕旷协调配合,帮着张郃防守。避免刘备军跟己方打对攻、出现意外。
这个命令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吕旷看了之后,心情却很不舒服,有了自己的想法。
“按照夏侯将军的意思,出击东边周瑜的轻松活儿,倒是被张郃揽走了。但若是张郃出击时,北边的赵云趁虚而入,我就得帮他协防易水一线。
那我不成了吃力不讨好的么?立功没捞着,万一提防不周全反而有可能落下过错。不行,不能由着张郃蒙蔽、讨好丞相和夏侯将军。”
这便是吕旷当时的担忧,然后,他就亲自来跟张郃会晤,想聊聊这一战具体怎么打。
张郃听说吕旷来求见,心中也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唯恐吕旷多生事端。
毕竟大家都是袁绍那边投过来的降将,早几年也有点小恩怨——当初徐州之战时,张郃和郭嘉原本只要死守彭城郡即可,他并没有救援被关羽围困的泰山郡昌豨的义务。当时他若是拒绝出战,说不定还能拖平。
但是就因为诸葛瑾在当年那一战中,对曹军散播流言,造了“张郃埋怨曹操用人如积薪、后来者居上”的谣,逼得张郃为了自证清白,不得不强行出战、跟关羽野战。最后才输得那么惨,不但没救到泰山郡,还连累得彭城郡也丢了。
而当年作为诸葛瑾造谣背景板素材的,恰恰就是两个人:昌豨和吕旷。这俩都是投曹投得比张郃晚,但因为他们投降的时机对曹操很重要,所以曹操一上来给他们封的官,都不低于张郃,甚至高于张郃。
诸葛瑾就是直接泼脏水,说张郃嫉妒这俩,才不肯出全力,逼得张郃不得不证明自己。
如今,距离徐州之战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当年诸葛瑾泼的脏水余毒还在。
张郃和吕旷之间的关系,一直因为诸葛瑾几年前的一句挑拨,始终无法恢复到当年同为袁绍部将时的和睦。这种猜疑链一旦种下,是很难解开的。
张郃觉得“当初徐州之战后丞相没有责难我,反而说我屡败屡战,不畏强敌,给我升官。吕旷肯定对此心中不服”。
而吕旷也确实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他在跟刘备军交战中吃的败仗比较少,所以并不觉得自己本事比张郃差。
吕旷当初只在周瑜太史慈联手救援袁谭那一战中吃过败仗,还战死了断后的吕翔。但从此之后,吕旷再没跟刘备军交手过。
加上吕旷这人没什么逼数,几年没打仗,自然就会觉得“我一战一败,张郃三战三败,你有什么好在我面前吹的?还要我给你打辅助?”
……
基于互相之间的猜疑,张郃和吕旷的战术讨论,自然也就进展很不顺利。
吕旷在听说了张郃的计划后,立刻百般挑刺:“丞相要求我们尽量破坏渤海郡的盐场,尽量重创周瑜。哪怕一时攻不破南皮城,渤海境内其他小县为何不趁机洗荡?
你居然只打算出兵数千骚扰,那不是公然违抗丞相的军令么!而且听说周瑜在渤海经营盐场数年,积存海盐便有百万石。你去这么点人,还都是骑兵,没有步兵、辎重,连劫掠都得运好多趟,岂不是误了大事。”
张郃对此,只是公事公办地冷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丞相身在许都,如何知晓渤海前线近况?
夏侯都督既然将佯攻渤海之任交托给我,我自要对将士们的安危负责!周瑜狡诈,若是我军行动迟缓,万一发现情况有变,也来不及撤退。还是只以轻骑骚扰稳妥。”
吕旷冷笑:“怯懦之辈,果然是被刘备麾下诸将打得三战三败、胆气丧尽!若只是如你这般畏畏缩缩,以周瑜之智,岂会看不出我们是佯攻?
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让敌军警觉,看穿了丞相并不想在北方开战、而是想另寻战机,岂不是误了朝廷大事?如若最后真的因此误事,我自然要上表向丞相和夏侯都督申诉,说明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怯懦!”
吕旷这番话,着实有点蛮不讲理。
但他拿“因怯懦误了丞相大事”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张郃还真就扛不住这个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