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鞠义的这支先登军却不是如此,这些人几乎都是浪荡游侠儿,或是恶贯满盈的渣滓,不被送上战场也要被地方上给处死。
而鞠义给了这些人机会,也从来不用军法管束他们。
别的营头不准喝酒,而他们可以畅饮,甚至到了酗酒的程度。他们聊天的时候喝酒,行军的时候喝酒,扎营的时候还是喝酒。
而酗酒又常和乱性相关,这些人喝了酒就去骚扰沿路的妇女,甚至醉得时候连母羊都不放过,可以说放浪形骸。
如果是别的营头这样,等待他们的是鞠义的鞭子和军棍。
鞠义培养出了最严酷的军法官,这些人就是盯着军中的吏士,稍有小过就是一通军棍下去。
也是奇怪,最为严厉的手段和最放纵的管理竟然会在一个军队中同时存在。
此刻,当这些先登军武士们喝得烂醉的时候,看见鞠义过来了,忙起身对鞠义欢呼,还邀请鞠义也来喝一顿。
鞠义没有拒绝,走到一处篝火,吃了半个松鸡,又喝了半碗酒水,然后和这些先登武士们唱着各自的乡谣。
鞠义用自己独特的西北口音唱着悲怆的乡谣,歌声中透露的浓烈情感让先登武士们动容。
他们感受到了凉州人的苦闷,那种被隔绝于外,咫尺皆敌的孤独和悲凉。
他们喜欢鞠义,而鞠义也喜欢和这些人呆在一起。
正如先登死士这个名字,只有最底层、最卑劣、最绝望的群体才会被抓为死士。
倒不是说只有这些人道德卑劣,而是法律只管这些人,那些贵人武士们道德再坏,也沦落不到这些人的地步。
比如鞠义亲从中的一个先登士,叫张赤,这人就在本地犯下大案。
张赤从外面浪荡回乡,和母亲吵着要吃肉。其母耐不住,也苦儿子辛苦,就去同里的屠户家求肉,但却被屠户折辱。
然后这事被张赤知道后,当天下午他就将屠户一家杀光,甚至还淫辱了妇孺。
这个案子事实非常清晰,但却难处理。因为它涉及国朝所推崇的孝道,为母复仇本就是士所推崇,可这张赤的行为太过于恶劣,以至于非重刑不可。
但直接杀了也不好,于是就被地方上送到了军中,隶在了鞠义的先登士下。
其实鞠义明白,张赤没有错,他错就错在身错了地方。
如果他生在一个豪势之家,他的行为将会被被乡里传唱,人人都会称赞他的烈气,而不是如现在成为一个死囚。
就如隔壁琅琊的臧霸,不也是如此吗?但有些人做了,那是五鼎食,有些人做了,只能沦为刀下鬼。
而如张赤这样的人,在鞠义的军中还有很多,都是来自于这样最绝望的底层。
他们在袁军是毫无前途可言的,只有先登军能容下他们。
其实鞠义也在感慨,他越来越发现袁军成了一种贵贱分裂的军队了。
在早年,他们还没有拿下豫州的时候,那时候虽然军中也有贵贱之分,但依旧给所有人机会,就如他鞠义自己,实际上和中原这些豪势子弟比起来不也是卑贱之人吗?
但他照样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站到现在这个位置。甚至刚刚那个枣祗被他骂了,其人也只能憋着。
但现在呢?
一个军余即便再有勇力,再敢战,他依旧无法成为一名武士。
因为要想成为武士就必须要有坞壁和田土,没有这个,做到极限就还是一名军余,了不起就做到个伍长。
而在袁军呢?什长以上就全部是武士群体,只有这些人负担得起甲械、战马和仆隶,
而这些才是让军余们绝望的,因为这和努力和幸运再无关系。
鞠义知道这个问题,但他无力改变,而且说实在的,他也没多想改变,因为这样的模式保证了袁军的战斗力。
不论他是否同情那些军余,事实就是,仅仅一个披着铁甲的武士就抵得上五个他们。武士才是袁军的站力保证。
唱完乡谣,鞠义又喝了不少,就在他有点微醺的时候,从坡下奔上来一个背旗武士,他上来就禀告前军已经抵达到谷口,随时可以准备战斗。
于是,鞠义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眼里散发着精光,他让先登军们收拾一下准备开拔。
他要去前面检阅他的部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