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墒情如此,民间虽然没有去年的降水数据作为对比,但亦不乏老农,若是再过七八日,还没有下雨,错过了灌浆期,百姓便会立刻开始迁徙,到那时候,调辽军入京之事,必将搬上台面,陛下不如趁此此前,早作准备,请买地推荐辽军边将入朝,如此,岂非可防范于未然,也就少去担忧了?只要彼人可为我所用,便是有再多宵小之谋,我等也是不惧啊!”
说来也是荒唐,一国之君,还有全国的特务头子,竟是如此公然地将买活军当成了自己的最大靠山,堂而皇之地议论着该如何依靠买活军的力量,来度过今年河北旱情的危机——别说什么师徒皇帝了,便是儿皇帝,只怕也莫过于此吧。
如此之举,岂不是软弱到了极点吗?仿佛浑身抽不出一根骨头似的,连最后一点骨气都没有了!这要真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倒也罢了,可这几年虽然夺不回失土,但敏朝的日子明明还算是过得不错的了!
至少大江以北,他们握得比从前要紧得多了,不像是从前,只是纸面上的属地,每年收不来多少税钱,抱怨倒是一大堆,如今,钱收得比以前多,百姓的日子倒比之前要好些,对于朝廷政令,也比之前要能贯彻。说得肉麻一点,甚至可以讲,朝廷是有些中兴之气象的,如此的局面,都不能给帝党一些底气,商谈间却仿佛祸在旦夕一般,甚至要让皇帝说出了‘你我二人,危矣’,这样的话吗?!
但是,只有这帝党的中坚二人清楚,别看局面似乎是欣欣向荣,但真实情况,还真到了禁不起一点风浪的程度。其原因还并不在特科的失败,恰恰在于特科的成功——正是因为特科太成功了,以至于在过去几年间,催生出了依靠特科的帝党,以及西林党和其余老式官僚所组成的‘臣党’。二党的对立,甚至更甚于从前的阉党、西林党,已经到了难以弥合的地步。别的不说,去年到今年,针对皇帝和田任丘的刺杀,加在一起都有七八起了,细查之下,都是京畿一带被特科揪出来的地主宗族所为,可这些土包子怎么就到了京城,就有胆子行刺天子呢?
时至今日,这已经不是皇帝挥泪斩马谡,杀掉田任丘能解决的矛盾了……除非放弃特科路线,否则两党的对立注定要继续加剧,可一旦放弃特科,这些特进士们又怎么不会投敌呢?有买活军的一双眼睛盯着,没有人敢说把特科官员全都杀掉,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那是在给买活军递把柄,邀请他们来施恩给这些出身京畿富户,又有一定能力、学识的新式官员那!可以说,从皇帝决意走特科路线开始,他就已经注定要离开从前皇帝那超然的地位,不再拥有调停两党矛盾的能力,完全被绑上了特科的战车。
而,一旦上了这战车,便会发自肺腑地明白,为何这对立是无法消弭的了,干戈注定化不了玉帛,因为特科的发展需要钱,而钱该从哪里来?想来想去,他们的智慧也超不过谢六姐的答案那——对于敏朝来说,钱只能从原本分给地主的那一份来呀!
如今,帝党倒是有钱了,可也彻底和臣党结了死仇,凡是从地主出身的官员,如何再能对这样的皇帝继续忠心下去呢?除非他们改变了自己家中的主业,否则注定要和帝党分道扬镳,反目成仇……
天下之大,有及时转圜的人,上了特科的船,就会有更多的死硬份子,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改弦更张。对这些人是不能讲道理的,皇帝是真的害怕他们借助河北旱情的机会,掀起大乱,把自己弄死了,掐灭特科回到老路,哪怕会惹来买活军介入,只能再坚持个一年半载,不算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可天下能做出明智选择的人又有多少?尤其是利益团体,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鼠目寸光,做出损人不利己,把自己也坑害进去的选择!
“边军中,让买活军择一二心腹将领入京,此策甚好!”
田任丘的第二个建议,中了他的下怀,皇帝公然地和田任丘谈论起来,该如何利用买活军的力量来稳住局势。“救灾的事情,也要仰仗他们帮忙了,第一,旱情无法避免,那就要集中力量保留收成,虽然今年不下雨,但江河不至于完全断流,井水也不会完全枯干吧?各村紧急种一些土豆,至少还能留住一定的口粮,尽量减少损失。”
“陛下圣明!臣也做如此想,再一个,向买活军买粮赈灾时,不妨稍微讲讲价,如此内库也能少些支出——这省下来的钱,我们也不派别的用场,向买活军购买运力,组织这批京畿流民南下,就以边军、京营为向导,让他们护卫特科官员操办此事,互相监督,也可将京城乱象减轻。令敌无可乘之机!以买活军的做派,恐怕是不会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