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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晨曦的微光洒向大地时,戍守在中庆殿偏殿外的小宫婢,终于从熟睡中醒了过来。
她站起身撑撑懒腰,侧耳听了听屋中的动静。
“咦?真奇怪?县主明明每日里很早就起身了呀,怎么今日竟睡得这样沉?我要不要叩门问问呀?”
她在原地想了想,算了,还是先去司膳房传了早膳,再打了温水来预备着吧。
转身正欲往宫外走时,却瞥见了县主屋里的窗正大开着。
“哎呀糟了,虽说是夏日,可到底夜里风也还是凉的,县主身子本就羸弱,可别再冻坏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想上前去关窗时,竟瞧见了屋中那骇人的一幕。
“啊啊啊啊啊!”尖叫声混着手忙脚乱的跑动声,在清晨尚还沉静着的王宫中,拉响了第一道轰鸣的闷雷。
“县主自戕了!县主自戕了!”
“来人啊!县主自戕了!”
中庆殿里顿时乱作一团。传医师的传医师,禀大王的禀大王,全数的姑姑婢子与内侍们皆堵在偏殿外,有些胆小心善的,甚至已经失声恸哭了起来。
哭接下来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命运,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县主,是此刻正在咸阳宫朝会的、那位冷峻帝王心尖上的人。
哭那不过才双十年华出头的美丽女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陨落在了一个寂寂深夜里。她素来是最为和善的,何曾有哪个宫人受过她只言片语的苛责。
小主,
司药局最擅医术、最富医龄的老医师听到这则消息时,不禁惶恐地折断了自己手中的药材,那位县主才刚刚诞下孩儿,怎的就会舍得自戕了呢。
他背上自己的药箱急急忙忙赶到中庆殿时,那位县主的尸身早就已经凉透了。
她的脸褪尽了血色,苍白的毫无一丝生气,眉眼紧合着,有种凄艳的美感。腕间的切口深深,一地血红中,一根银簪已看不出本来成色。
可那形状,却像极了王座上那位冷傲君主、平日里束发的冠簪。
而那位君主,此刻正带着周身的冰封,孤独绝望地立于他身前。
即便已知回天乏术,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去探了探那位县主的气息,试了试颈间的温度。
然后哆哆嗦嗦地跪在他的君王面前,战战兢兢地垂首答道:“启禀大王,县主这是割破腕间主脉流血过多而亡,大王节哀啊!”
已凝成一座雕塑的君王没有回音,良久之后,才从喉间溢出了几个字:“全都滚出去。”
“滚出去!”
“是、是!”年迈的医师顾不得什么形象,跪在地上磕磕绊绊的朝外爬去。
乱了一整个晨间的中庆殿,终于安静了下来。
至高无上的君王浑身颤抖着,手足无措地捡起血泊里的银簪后滑倒在地,接着又攀爬着向那榻上已了无生息的人而去。
“媛儿…你疼不疼…”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截纤细素白的手腕:“你是不是很疼…”
“你很疼吧…”他将她搂进怀中如困兽般呜咽:“我的媛儿最怕疼了…你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呢…”
“你怎么能…将我一人丢下呢…你还是在生气对吗…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总惹我的媛儿生气…”
“我错了…是我的错…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怎么能这样惩罚自己…这样惩罚我呢…”
“你怎么能这样惩罚我呢!”
凄厉的哭嚎久久地回荡在中庆殿,荡得殿外的宫人们胆战心惊。乌云遮天蔽日的又来了,这个夏日究竟怎么回事,怎么这样多云又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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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273年,先太后封之华容县主薨于帝都中庆殿,于无极宫停灵三旬后,由帝亲扶棺柩至骊山西麓,帝崩后同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