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宴宣室,以庆酬其功。
乃使朝中,秩千石上、爵关内侯及上者皆至,以共襄此普天之庆~”
诏书宣读完毕,洗马汲黯便双手托举着诏书,极尽庄严的迈步上前,将两封诏书捧到了周亚夫、窦婴二人的面前。
“请绛侯、魏其侯谢恩奉诏。”
不用汲黯专门提醒,周亚夫、窦婴二人便已经自觉的重整衣冠,以自认为最好的精神面貌伸出双手,恭敬无比的将诏书接过。
再双手托举着诏书,板板正正朝刘荣手中的天子节再拜——这便是奉了诏。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是非常的耐人寻味了。
“臣本一介外戚,于宗庙、社稷无有寸功,幸蒙陛下不弃,不以臣卑鄙,托臣以军国大事之重!”
作为此番,朝堂委派平定叛乱的二号责任人,窦婴原本跪在周亚夫身侧,稍落后周亚夫两個身位的位置。
但在诏书宣读完毕,二人各自上前领旨奉诏过后,率先站出来的,却并非是位置更靠前的周亚夫。
很显然,对于窦婴这毫无征兆,且多少有些失礼的举动,周亚夫也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面上也本能的涌现出些许不愉。
但想到如今,窦婴窦王孙也早已是今非昔比,日后更是要成为太子储君的老师,便也稍耐下性子,静候起窦婴的下文。
便见窦婴如是道出一语,不等嘴上话说完,便低头将手塞入怀中。
满是郑重的掏出一个巴掌长的狭长木匣,开了盖,便双手捧上前。
“臣临行前,陛下为了让臣便于调动军队,特以此调兵虎符相授。”
“今即乱平,臣班师回朝,便也没有继续留虎符在身的道理。”
“使命既毕,自当完璧归赵,相还虎符,以明忠臣之心也…”
说着,那方装有玉质调兵虎符的木匣——配合着天子诏书,便可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被窦婴毫不留恋的捧上前。
刘荣反应也很快,同样不见半点迟疑,便赶忙抬起手,含笑制止了窦婴的危险举动。
“孤虽为天子使,然虎符,国之重器也。”
“——孤尝闻:帝王之道,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恐怕这,也正是魏其侯之所以如此心急,想要将虎符交还的原因了吧?”
含笑道出此语,刘荣便自然上前,伸手将表叔窦婴从地上扶起,却是看都不敢看窦婴手中捧着的木匣一眼。
直到窦婴面带迟疑的站起身,刘荣才又笑着一点头。
“孤虽为天子使、假天子节,却也终归不是我汉家的县官。”
“即便是身为太子储君,也是断不敢行此僭越之事,让虎符这样的国之重器,从孤手中过这么一遭的。”
“——更何况表叔这枚虎符,先前一直都是由皇祖母保管的。”
“表叔最正确的做法,或许是在当面向父皇确认过后,将虎符交还到东宫太后手中。”
“若不然,交出去的虎符却没收回来,甚至是落到父皇的手上,皇祖母免不得要遐想连篇;”
“我汉家,恐怕也会因此而横生动荡了…”
听闻刘荣前半段话,窦婴原本还打算稍微劝一劝,好让刘荣接过自己手中虎符。
毕竟理论上,刘荣是具备这个资格的。
——首先,作为天子使,此刻的刘荣本就具备替天子宣达诏书、转交赏赐,以及替天子接受某些东西的权利。
节牦所至,如朕亲临!
手握天子节,就算不是天子,也完全可以认为自己激活了“封建帝王体验卡”。
虽然无法借着这个特权,替自己谋求什么私利,但只要是能扯上“替天子如何如何”的虎皮,那便基本就是百无禁忌。
非要说有什么不妥,那也就是虎符这个东西,敏感的程度实在是过于离谱了点,即便是天子使,也不得不谨慎对待。
但刘荣又不是普通的天子使?
有天子使的身份,给予刘荣理论权力,太子储君,又意味着刘荣不必在天子启面前,太过于把自己当外人。
真要替天子启接了窦婴的虎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吧?
刘荣显然没这么神经大条,对于老爷子的神经敏感,刘荣有着极为明确的认知。
——扪心自问,如果换作是刘荣坐宣室殿那方御榻,刘荣绝不可能接受任何人,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无故触碰包括但不限于玉玺、虎符等一切关乎皇权的符信。
这无关乎天子的性格,只取决于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脑子里到底有多少水;
只要脑子里的水没到“翻江倒海”的量,就不会有封建帝王能接受这样的事发生。
退一万步讲:就算华夏青史之上的数百位皇帝中,只有一个究极小气鬼接受不了,刘荣也能万般笃定的说:没错,那个小气鬼正是家父——历史上的汉孝景皇帝,后世人口中的棋圣刘启…
说到底,还是刘荣方才那句话: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唯有名分和国器,是不可以借给旁人、让旁人经手的。
在这方面,太子储君的身份,非但不会给刘荣带来“别人不能做,我却可以试试”的特权,反而还需要刘荣更多注意些。
再有,便是刘荣方才补充的那句:窦婴这枚虎符,虽然是天子启亲手赐下,原本却并不属于天子启所有。
——汉家军制:凡调动兵马超过五十人,都需要凋兵诏书、虎符双重凭证。
二者缺其一,则兵不可动;
动,视为谋反!
而专用于调用军队、兵马的调兵虎符,又分为铜制左半符,以及铜制、玉制右半符。
凡掌兵将领,上至一军都尉,下至队率司马,都会留有独属于本部的左半符,以备查验之用。
需要调兵时,天子往往会给负责调军的将官赐下铜制右半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