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调兵诏书和这枚右半符,找到你要调动的部队主将,经过这位主将查验,确定左右两枚半符能契合为一体,诏书上也确实说了:让这位主将听你调遣,你就可以通过这位主将,将这支武装力量合法调走了。
但这种铜制右半符,一般是“一次性”的;
——在你调走这支部队前,该部队主将查验过你带去的虎符之后,便会将这枚右半符保留,以供日后上交朝堂,来作为自己“不是非法调动兵马,而是被虎符调动”的证据。
换而言之:一枚铜制右半符,只能同时调动一支部队。
要想同时调动多支部队,要么,得有相应数量的多枚铜制右半符;
要么,就得有此刻,窦婴正捧在身前的这枚玉制右半符,来规避查验虎符时,你的右半符被查验的主将“截留”的问题。
而这种可反复使用,理论上可以同时调动全天下兵马的玉质右半符,如今汉室天下,满共就只有两枚。
——太祖高皇帝年间,这两枚玉制虎符,分别为太祖刘邦本人,以及兵仙韩信所掌控;
孝惠皇帝、吕太后年间,则皆为吕太后拥有,并被临终前的吕太后,分别交给了吕产、吕禄两个侄子。
诸吕之乱平定后,先太宗皇帝自代地入继大统时,又分别为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代为保管”。
直到陈平病故,周勃也被太宗孝文皇帝一脚踢回封国,汉家才终于有了关于这两枚调兵虎符的明确定制:由天子、太后分别掌管其一。
这也是汉家独有的二元政体,之所以能够形成的原因之一,甚至是最为核心的原因所在。
——想想也知道,如果手里头没兵权,那别说是作为皇帝生母的太后了,便是皇帝生父,也不过是又一个太上皇刘太公而已。
先帝年间,薄太后之所以避距深宫,也同样是因为薄太后手里的那枚虎符,随着车骑将军薄昭“寿终正寝”,而被先帝从薄昭手中收了回去。
到先帝临终之时,许是担心监国太子削藩心切,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先帝便恢复了早年的定制,将两枚虎符分别交给了即将继承皇位的天子启,以及天子启的生母:当朝窦太后手中。
再到吴楚七国之乱爆发,天子启拜周亚夫为太尉,并赐下自己手中那枚虎符;
之后又拜窦婴为大将军,窦太后便也只得将自己手中那枚虎符,交给获封为大将军的族侄窦婴,好供窦婴调动军队之用。
当然,为了照顾天子启的情绪,同时也是为了保护窦婴,窦太后并没有直接赐符,而是将虎符交给了天子启,由天子启“作威作福”,亲自授予窦婴调用天下兵马的特权。
这样说来,窦婴今日急于交符,尤其还是交给刘荣“代为转交”,其目的,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嘿;”
“这是想讨好父皇,又不敢把皇祖母的虎符直接交给父皇,就借我的手来坐收渔翁之利?”
“——若我把虎符拿给皇祖母,你窦婴便是即向父皇表了忠心,又没得罪太后姑母;”
“若我拿给父皇,更是功劳全归你窦婴,独留我这个太子储君,来承担东宫太后的滔天怒火…”
如是想着,刘荣望向表叔窦婴的目光,也是愈发意味深长了起来。
根据刘荣的推测,窦婴大概率不敢想后者,而是笃定虎符到了刘荣手里后,最终依旧会回到窦太后手中。
然后,窦婴就可以跑到天子启面前,懊恼不已的嘀咕几句:哎呀!真是太可惜了!
——臣还以为台子殿下得了虎符,会直接给陛下送来呢!
如此一来,窦婴在天子启那里,能落个“忠臣”的好印象,又完全不会得罪东宫太后;
天子启也不会因此而对刘荣失望,只会觉得刘荣识大体、顾大局,没为了拍自己这个皇帝老爹的马屁,就去触动东宫太后敏感的神经。
一举多得,愣是没人吃亏!
想明白这一层,刘荣甚至都有些后悔起方才,拒绝接过虎符的举动了。
但再三思虑过后,刘荣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伴君如伴虎~”
“伴君,如伴虎…”
“——没必要。”
“储位即稳,便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想透之后,刘荣便含笑对表叔窦婴再一点头;
旋即侧过身,望向始终旁观于侧,面上神情风云变幻的周亚夫。
“表叔的虎符,当交还与皇祖母。”
“条侯那枚,可就要亲自交还给父皇了。”
刘荣这一声提醒,看似很没必要;
但从周亚夫那满脸纠结,以及接下来的反应来看:刘荣的提醒非凡有必要,甚至还有些用力不足了。
“臣…”
“陛下既然要拜臣为相,当是需要准备一下拜相典的吧?”
“在正式拜相之前,臣当还是太尉?”
“既然是太尉,那这虎符…”
说着,周亚夫的手也下意识抚上腹前,似乎是很不舍得交出那枚虎符,又或是没过足太尉的瘾,同时也很不乐意做丞相。
意识到周亚夫有如此念头,刘荣面上虽浅笑依旧,但语调中,却是不自觉的带上了一股肃然。
“这些事,条侯就不需要担心了。”
“——父皇已有诏谕,今晚于宣室赐宴,以酬条侯、魏其侯之功。”
“明日辰时,于未央宫北阙召集百官,以祭天拜相。”
以稍有些严肃,甚至隐隐有些告诫的口吻道出这番话,见周亚夫面色微变,刘荣也不忘自然的再挤出一抹笑容。
见周亚夫仍有些惊魂未定,索性上前,自来熟的伸手拍了拍周亚夫的大臂外侧,含笑调侃道:“今夜晚宴,条侯可要少吃些酒了。”
“免得宿醉难醒,误了明日拜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