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荣,你先前状告何柏信任本县县令期间强夺了你家的牛,可有这事?”
苏谦惊堂木一拍,端的十分威严。
只是看在人群中的裴宝儿眼里,这位苏大人似乎坐得不大稳当,眼神时不时还往外面飘,像是在等什么人过来,或是怕什么人出现似的。
若她知道苏谦内心真实想法,她肯定会笑出声来。敢情那位“齐御史”上回一手主导的何柏信撤职一事已经让这位苏大人成了惊弓之鸟,可惜苏谦不知道的是,他得到消息说重现太兴县的那位,在遇上刺杀后已匆匆离开这里回京了。
想到昨天清晨起床是在窗缝下看到被扔进来的那张简短的信笺,还有一件带兜帽的崭新女式披风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个布包里,上身后发现身量居然刚刚好,一分不长一分不短,裴宝儿心里有股怪怪的暖流在涌动,她只能摇摇头,将这个诡异的想法驱逐出脑海,专心看堂下跪着的那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对答。
这马荣不知是不是穿得少了,或是被惊堂木吓着了,闻言浑身一抖,结巴着回话:“是,是,确有此事。”
苏大人又转向傲然站在一旁的何柏信,努力做出个铁面无私的模样:“咳,何柏信,这马荣状纸上所说,可属实啊?”
何柏信连看都懒得看马荣一眼,负手而立道:“此事乃是马荣诬告,确无此事。”又将当日公堂之上两家推诿之事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道:“当时我作为地方父母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想着自掏腰包将那母牛买下来罢了。没想到,好心被当驴肝肺,他们竟颠倒黑白,厚着脸皮告到这里来,简直可笑!”
他急慌慌地要请出证人,段二郎就上场了。
他老老实实把那天自己看到听到的都说了,十分诚恳道:“老大人没说谎,那天我在旁边看着,老大人给了他足足二两。要知道,前些天我去牛羊市逛了圈,一个月的牛崽子一两,康健的公牛、母牛分别是二两、一两的样子。马家那母牛牵上来公堂,一看就病恹恹的,放到市场只怕最多卖半两。老大人对马家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不想马家居然恩将仇报!”
人群中喧哗声起,多半是指点说那马家的良心被狗吃了之类的话。
裴宝儿站在人群之中默默观望,虽说形势一片大好,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盯着底下跪着的马荣看,虽然这个角度她看不到他神色如何,却也从其微颤的身体中看出些许端倪。这马荣瞧着胆儿挺小,不像是能想出这种讹诈的主意的人,多半是被马氏或是什么人撺掇了来的。
此时,马荣忽然偏头往人群看了眼,面上一喜,忽然跪直起上半身来说:“禀告大人,小的也有人证!”
“何人为证?”
裴宝儿听了这话也左右环顾,忽然觉得有趣了起来。这马家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寻了个伪证来诬蔑前任县令。只是她身旁都是些普通百姓,还有些无所事事的闲汉。忽然,她瞳孔一缩。
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男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嘻嘻笑着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揖,竟是郝二。
何柏信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马家莫不是找了伪证?他忍不住也看向人群,裴宝儿对上他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让他不用担心,他才放下半颗心来。
果不其然,郝二一开口便开始鬼扯,说什么当日何柏信软硬兼施,硬是逼着马家将牛卖给他,价钱还比市价低了三成。又说其实当时马家已经决定和杨家和解了,当时何柏信提前得知那头牛天赋异禀,故而横插一脚,云云。
何柏信听得火冒三丈:“胡说八道!简直一派胡言!”
此时,人群中又跌跌撞撞跑出一个男子,嚎啕大哭道:“爹啊,我可怜的爹,咱们上何家去理论,还被他们家门房打了一顿~还请大人为我爹做主哇~”说着,又扯起马荣的裤腿,指着上面的几道淤青给大家看,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何柏信脸都青了。
“我可没让人打他,最近更是见都没见过他,谁知道那伤哪来的?哼!如今虽说我身上没了官职,到底还算是半个官身,这帮刁民竟敢诬告朝廷命官,可是罪加一等的!”
马荣听到罪加一等这几个字,背上又是一抖,却被马二暗地里掐了一把。
马二又趁何柏信慷慨陈词时低声说:“别怕,他如今没了官,就是个没牙的老虎。这苏大人以前是他属下,肯定对他也有不满,你看,他看那老头的脸色可不好看呢,还直呼其名,可见他们关系不好,碰着这么个大好机会还不整死他?咱们只要咬死了不松口,怎么都能剥下他一层皮来!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爹你可不能当软脚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