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半月前你明明是作为秦家御状一案的人证站出来,你怎会不知这事情会闹大?难道当初不正是因为想闹大这件事你才做苦主的吗?罗老汉,你若是被人威胁,大可告诉本官,本官一定为你做主。”
程路也道:“没错,今日这案子三司会审,这么多位大人在这里,你尽管实话实说——”
哪知那罗老汉闻言脸上恐惧更重,猛烈的摇着脑袋:“大人,没有人逼迫小人,是小人…小人真的不想告了。小人误解了周老爷,为了给妻子报仇才编造出这些谎话来,如今证据确凿,小人心里是真的害怕了!周老爷和驸马爷对小的有恩,小的实在是不该胡乱攀咬——”
沈知怒不可遏,蓦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那瑟缩的人影。
“罗耀祖,这案子走到现在,告与不告已经由不得你!”
罗老汉干脆往地上一躺,哭天抹泪道:“可小的也不能冤枉无辜之人啊——”
倒是周修远忽而也站了起来,指着罗老汉骂道:“为何不告?你不是说你有天大的冤屈吗!今日整个京都轰动,数万双眼睛盯着你,岂是你说不告就不告的?!你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吗——”
周庭芳和沈知都不由自主的望向周修远。
周修远脸色清白交错,额前青筋暴起,情绪十分激动。
若非旁边周春来拽着他,只怕周修远更是要一脚踹到那罗老汉的胸口——
情况正在僵持之中,忽听得大堂后面的厚重屏风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沈知脸色微变。
而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曹瑾之却已经快走两步迎接那人。
紧接着屋内哗啦啦的跪倒一片。
沈德平一身玄色镶金边袍子,头戴一顶通天冠,腰间一条五彩丝攒花长穗宫绦,人近中年,却依然英气风发,十分健硕。
众人纷纷跪倒,三呼万岁。
周庭芳也连忙跟着人群下跪。
垂首俯身之际,周庭芳和沈知在下面无声的交换了视线。
众人谁都没料到陛下先派了曹瑾之来,竟然自己又悄悄坐在屏风后垂帘听政。
更不知道陛下来了多久,都听了些什么。
一时之间,众人脸色各异,心思浮动。
“都起来。今日京都好生热闹,朕也按捺不住,就前来随便看看。都起来坐下,继续审案。”
众人稀稀拉拉的站起来。
程路擦了擦额前的汗水,躬身道:“陛下来得正好,这案子刚好审到关键处,可恨这罗耀祖反复无常——”
“朕没耳聋,刚才已经听到了。”沈德平站起身来,走出屏风后,随后大喇喇的坐在程路先前的位置,众人一阵挪动,这才勉强落座。
“这苦主不告了,难道不是一桩好事?”沈德平看一眼下面瑟瑟发抖的罗老汉,随后又看向沈知,语气陡然转冷,“沈知,你可知罪——”
屋内人面面相觑。
唯有沈知站在那里,低着头,眸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还不跪下?!”
沈德平一声厉喝。
屋内登时一片死寂。
沈知一掀衣袍,缓缓跪下,“臣不知…犯了何罪?”
“不知何罪?”沈德平冷笑一声,“你因为和周家结有私仇,便撺掇罗耀祖诬告周修远欺君之罪,捏造出女扮男装代兄科举这样匪夷所思的恶毒之语来,将全城百姓玩弄于股掌之中,你竟还敢说自己无罪?”
平地起惊雷。
周庭芳脸色忽而一变。
在场许多人也是闻言色变。
听陛下这意思…显然是更倾向于相信周修远的清白。
周庭芳躲在人群后,心口发麻。
这复仇一路,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沈德平无论是出于保护沈玉兰的目的,还是不想让自己上位初钦点的状元祥瑞变成史书上的污点,那么他都会选择站在周修远那一边,帮着周家一起掩护这个秘密。
周庭芳坐在角落里,小娘子脸色隐隐发白,紧紧咬着下唇,将头埋得更低。
很快,嘴里一股血腥气。
原来她咬破了自己的唇。
或许,就到这里了吧?
或许,只能到这里了吧?
她已经拼尽全力,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
若依然无法改变结局,她舍得豁出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条命吗?她忍心拖着沈知、李观棋、锦屏和施明澈一起下地狱吗?
谁能和天子斗争?
罗老汉当堂反水,还有她的手稿被焚——
此刻,一个个线索完整串联起来,叫周庭芳后背发凉。
她敢和天作对吗?
她真的拿周家没有办法了吗?
虽然早料到或许会有这样的结果,可周庭芳依然心有不甘。
巨大的悲恸萦绕在她周身。
“罗耀祖已经亲口承认他是诬告周家,周庭芳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更是无稽之谈,就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让整个京都动荡不安!沈知,你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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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沈德平开口就定罪沈知,更是让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无人敢在此时开口。
无人敢得罪天子。
即使所有人心中都对案子存疑,可陛下已经拍板,谁敢质疑天子之威?
周庭芳透过人群望过去。
只看见沈知那单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