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陈斌犹豫了一下,主动来问:“白总管要不要加一个大行台副总指挥的身份?”
“不用。”张行干脆回答,丝毫不顾白有思就在现场。“她的功劳还不能服众,你们也不要有负担,天王、陈总管、徐总管三位的地位是咱们黜龙帮自家经历决定的……其余人想要取而代之,也很简单,立下比三位更多的功勋就好。”
白有思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李定眼皮跳了一下。
“那这么说的话,开会的事情就更没什么阻碍了。”魏玄定见状捻须笑道。“只等天王过几日从谯郡回来,随时可以开会。”
“开会不是说只有开会本身这事这么简单,得做成了事和要做事才值得开会。”张行摇摇头,继续来讲。“所以依我看,还有几件事是需要在开会前后做完的……比如阅兵,我要在开会前对之前一年大战不断过程中的功臣授勋,还要确保出战河北的基本军事力量得到补充和休整,然后等开完会,人事到位后,就可以随时从容出兵。”
“这事早有准备。”徐世英面色不改,立即做出回应。“可是战事常损常备,不应该求全的,尤其是登州这一次损失颇多。”
“你说的有道理。”张行继续来言。“但还是要有个整备成果。”
“这是自然。”徐世英俨然信心十足。“四十个齐整的营绝对没问题……勋章和奖赏名单什么的更是早就按照首席的意思备齐了。”
李定也默不作声点了下头,不知道是应许了张行的要求还是认可了徐世英的表述。
“除了阅兵,刚刚说了,还要来一次科考和修行者的集体登记,登记在军事情报部里,让阎庆暂署这个,等靖安台立起来以后,再汇报过去……科考允许自荐,谁都能来考,而且要糊名,考律法、策论、表格、文书、刑案、军略,要挑出来就能用。”
“可行。”
“还要等我走前通过的那十几件事落实下来……”
“大部分都已经落实,只是有些事情确实需要时间……”
“还有日常工作也不能放,比如强制筑基跟秋后授田,都不能落下。”
“这是根本。”
“还要举办一次夺陇……”张行点点头,继续来说。
“什么?”前面听着还算顺利的陈斌明显一愣。
“举办一次夺陇,河北人和北地人最喜欢的夺陇。”张行认真道。“各郡都要出一队,各营也要出一队,就在邺城比;河南人不乐意就让他们去比射箭,比跑步;还可以让济阴的女工比纺织;让各地的铁匠比铸剑;乃至于让各营的厨子比炸面团……总之,要把人聚集起来,比试一番,才能开会。”
观风院的三楼这里,一时安静如斯,隔了许久才有人开口。
“张首席的意思是,一定要看到军心士气鼓荡起来,才愿意开会、出兵?”李定认真来问。
“是。”张行语气肯定。
周围人都无话了。
倒是张行,表态完毕,反而赶人了:“诸位,若你们都无事,且去忙碌,往后咱们有的是时候说事,牛公、冯公、曹三郎也是,你们既来邺城,我自然要做个招待,偏偏刚回来,院子里什么都缺,等正午再来喝酒。”
陈、徐、魏等人晓得张行脾气,几个大魏余孽更是早就尴尬,便都赶紧起身离开。
人一走,张行在三楼上看着他们远去,一时失笑:“徐大郎眼巴巴过来,却什么都没说,估计年底还要折腾。”
“为什么不现在折腾?”白有思略微不解。
“因为他察觉到我心意已定,就熄了今日说出来的念头。”张行回头来答。“不过他这个人,虽然会回避,会退让,会改弦易辙,却也总能尽力而为,把想做的事情推到自己能推的最后一步……而且,这大半年过来,明显能看到他稳重不少,也开始渐渐晓得大局为重了。”
“徐大郎是这般,其余人呢?”白有思若有所思。“比如这么多人想早点动手,若是他们直接在前线搞出事端来,到时候怎么办?”
“凉拌。”张行走了回来。“该罚罚,该收收,反正我不打。”
“真到那时候,你收的住?”白有思似乎不信。
“这便是小看你家夫君了。”张行昂然以对。“我这个首席也是黜龙帮经历决定的,可不是什么头重脚轻的。”
坐在那里的白有思看了看对方,然后忽然笑了出来。
张行则继续往楼下而去:“去寻秦二跟月娘,多买些东西,午间做招待,三娘来不来?”
白有思笑吟吟起身跟着走了下去。
另一边,一行人离开张行住处,分批散开,其中曹铭与冯无佚、牛河顺理成章回到之前一直待的李定住处。而很快,随着李定也被人喊出门去了,三人愈发尴尬……正午还有时间,却因为身份尴尬不好走动,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去寻张世昭聊一聊的时候,倒是之前见过的元宝存忽然遣人来请,说要一起叙话。
三人便离开宫城,去了城中一处宅院。
而来到此处后厅,看到刚刚分开的元宝存不说,居然还有一位三人共同的故人,前大魏中书舍人、现在的文书部机要文书封常。
几人见礼完毕,只在圆桌旁落座,毕竟是无国之人,更兼江都一事,还是有些尴尬,唯独那封常,泰然自若,先是主动为众人奉茶,然后便笑吟吟来问:“听元公说,正午的时候首席还要宴请几位?”
“是。”冯无佚尴尬少点,勉强笑道。“承蒙张首席看顾。”
“如此,我就恭贺几位了,尤其是曹三公子。”封常放下茶壶,朝着猝不及防的曹铭拱手行礼,然后抬起头来,居然带了一丝泪痕。“曹氏可得安了!”
厅中沉默片刻,竟无人驳斥。
过了数息,还是曹铭叹了口气,上前扶住对方:“封文书说的极对,我来到赵郡,见到至亲尚存,心中稍安,而待听到白横秋建制,司马正娶了幼妹,反而醒悟,曹氏要是想求平安,怕是反只有黜龙帮这里最安全了……所以才会劝了牛公,请冯公和李龙头带我们再来一遭。所幸张三郎还是个有担待的,给了我们这些余孽一条路。”
众人各自欷歔,然后一起落座,这个时候,此地主人元宝存接上之前的话叹了口气:“确实,天下之大,反而只有此地最安稳了,原本还有些边角之地……譬如北地、南岭,现在看也是无稽。”
“不错,一来,谁也不能保证那些边角地会不会要利用曹氏的名头;二来,现在的局势过去,边角地也存不了许久。”冯无佚捻须感叹。
这一次,一直沉默寡言的牛河也点头应和:“确实,黜龙帮如今是得了大气运的,斩龙一事就能看出来,边角地方是挡不住的。”
“不过,我还是有些忧虑。”就在这时,曹铭忽然开口。“一来,黜龙帮本身能长久与否?须知那白氏、司马氏威势也不能小觑;二来,张三郎气度不凡,愿意接纳我们,黜龙帮里的其余人又如何?咱们到底是寄人篱下,谁也不敢得罪的。”
此言一出,几人都有些不安。
倒还是封常,当场失笑:“曹三公子多虑了……前者,不是我们能定的,真有那一日,就再说吧;后者,我倒是在邺城多呆了几日,察觉到一些事情,这黜龙帮里,张首席的权威倒是堪称说一不二,没人可以动摇。”
“怎么会呢?”曹铭似乎不信。“便是李枢去了,这么多行台跟龙头,都是有兵的,说是诸侯也无妨,而大行台这里,他张首席反而少参与庶务,都是几个副指挥自行其是,时间一久,未必妥当吧?”
“曹三公子,不是那么算的。”封常幽幽一叹。“几位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好了,帮内许多诸侯,各分其类……一则,如雄伯南雄天王,是个真讲义气的,处事为公,这种人,谁都当做依靠,张首席自然也可以。”
除了牛河委实不清楚外,几人都来颔首,俨然大部分人都认可。
“二则,如王叔勇、牛达、程知理,包括陈斌陈总管,这是他张首席自家的亲信、嫡系。
“三则,如魏玄定魏龙头,马上要上任的伍惊风伍大郎,前者没有自己的根基,后者是降人,只能如你我这般依附张首席。
“四则,须有野心、根基者,方有资格挑战张首席,这就又去了单通海与柴孝和两位龙头……”
“你且住。”听到这里,原本听得入迷的元宝存忽然出言打断对方。“封文书,柴孝和确实如此,单通海单大郎非但实力强横,堪称帮内第一大诸侯,又素来与首席不睦,怎么也列入其中?”
“元公,且不说你说的对不对,便是都对,也没有道理的。”封常也不卖关子,直接点出关键。“我只问你,单通海的根基山头在哪里?”
“自然是济阴行台!”
“济水上游之地作为建帮之初的根基,其中出身的头领占据了帮内要害军权、治权之外又内里相互勾连,确实是对张首席威胁最大的一个山头,那敢问这个行台除掉张首席本人,谁才是第一要害人物?”封常微笑反问。“果真是单大郎?”
元宝存被这么一问,自然心虚,想了一想,试探来问:“你是说,这个山头其实是单大郎、徐大郎、王五郎三位平分的?”
“不是。”封常放声一叹,连连捻须摇头。“所以我才服气张首席的手段……世人都以为单大郎是这个山头最需要警惕的,实际上这个山头真正能威胁张首席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徐世英徐大郎……徐大郎的年龄摆在那里,天赋摆在那里,更重要的是,其人身段柔软,能屈能伸,如单大郎那个执拗做派,反而不能团结人心,王五郎又过于单纯,所以,河南之地,只是徐大郎一人而已,却被张首席黑虎掏心,直接将他本人驯的服服帖帖。反倒是单大郎那个做派与身份,更像是首席刻意摆出来,算是驯服徐大郎的手段罢了。”
众人目瞪口呆,连牛河等懵住了。
“类似的,河北这个地方,还有一个窦立德窦龙头算是有资本和能耐,算是能得人心,可是却被张首席从他最内里下手,用他一心一意丰满羽翼的执念,反过来收拢了他的妻女亲信……让窦龙头不知不觉就被拿捏住了。”封常还在摇头感慨,宛若摇摇晃晃一般。“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李定李龙头,但李龙头是自家看不到大势,等他入帮的时候,已经晚了,就不提了。”
厅中鸦雀无声。
同一时间的邺城街道中,张行跟白有思终于寻到了秦宝和月娘,说明情况后,却惹得月娘不满起来。
“我又不是厨子,还要给这个那个做饭的。”月娘摇头晃脑,头上崭新的红头绳甩的乱飞,身后秦宝抱着一个大箩筐,里面堆满了杂物,却没几个厨料。
张行果然中计,直接来问:“红头绳多少钱?”
“二尺十文钱。”意识到对方注意过来后,月娘昂首挺胸,自得一时,并指向了一侧一条巷子。“那边全是卖首饰的,好便宜的,可惜我没钱,只扯了二尺红头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二郎发俸禄?”
秦宝见到妻子活泼如少年,心中反而松快,白有思也要调笑。
孰料,张行扔下几人,直接往那边走了几步,探头去看巷口,看了几眼,终于回头来笑:“其实,真是此时出兵,河北也只在囊中了……但还是不妨再等一等,等腊月再说。”
白有思愣了一下,秦宝也有些发懵。
倒是月娘,居然第一个醒悟,继而不屑:“若是等腊月,红头绳必然涨价的,你拿这东西价钱来断民生经济,到时候要闹笑话。”
PS:感谢slyshen老爷的又一盟,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