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进门的时候,整个养笙轩正堂都静了一下。

年轻的青年,身高腿长,身姿笔挺,体态极美,最好的还是他的脸,凤目斜飞剑眉入鬓,高挺的鼻梁和微显苍白形状却极漂亮的薄唇,侵入感极强的逼人艳俊,偏气质如孤高如鹤,慢慢走进来,整个正堂都为之一亮。

今日主事的是内堂官陈仲翀,刚还在抱怨差事鸡肋,半天也选不到个好点的,一抬头,磕的瓜子都掉下来的。

——给太初宫选宫侍是惯例。越是两宫争锋的时刻,底下的奴才越是把太初宫的排场做足了,哪怕女帝陛下如今未必有什么心情宠幸宫侍。

陈仲翀当即拍拍手:“内房去,验好了,正好这批交差,咱家也离了这个冷风冷雨的鬼地方!”

裴玄素一报是甲号房出来的,立即就别带进左侧的内房。换衣是在司礼监内宦的监视下进行的,也不怕藏了尖锐物品,裆布是天冷,净身的伤大寒,一般都会用厚厚的裆布包裹住,以免寒气入侵老年痛不欲生。在场的都是太监,也不会揭了裆布。

裴玄素慢慢脱了衣服,一件接一件,还有夹鞋裤子,除了裆布,全身一.丝.不挂。

黄铜大镜前,倒三角型颀长结实的年轻男性.身躯,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极美,疤痕斑驳,却增添一种异样的战损美感。

陈仲翀尖细的声音啧啧称奇,那捻着兰花指的手指沿着裴玄素肩窝线条一路下滑。

裴玄素倏地闭眼,绷紧忍着。

“上上等啊,好货色。”

异常折磨人的体态检查持续的半盏茶,终于结束了,裴玄素咬紧牙关熬了过去。

他重新穿上衣物,他心里很明白,如果这一关闯不过去,日后这将是常态,还有更耻辱的。

裴玄素表现很恭顺,不用再教调,陈仲翀询问观察了一个上午,非常满意,当天就把选中的十数人全部带往太初宫。

……

沿着宫道一路往北,越过永巷莲花海,既抵太初宫地界。

这是一个庞大威仪巨大宫殿建筑群,和如今皇帝所在的两仪宫南北相望。

神熙女帝登基称帝之后,对太祖开国后兴建大燕皇宫两仪宫毫无兴趣,她改造太液池御花园另一侧紧邻的前朝皇宫,转移政治中心,取名太初宫。

永巷和莲花海在两者中间,刚好在分界线御花园往西的边角位置。

一路徒步而行,越过破败荒凉的莲花海,穿过狭窄逼偏的永巷,一道道宫门,越来越巍峨宏伟。到最后,朱红的宫墙,金色的瓦顶,白底黑甲禁军收执的刀柄矛尖在朔风中闪烁着冰冷锐利的光芒。

护军林立,井然肃杀,太初宫两仪宫一南一北,天家气象庄严雄浑,高高在上,掌握这天底下所有生杀大权。

裴玄素沿着长长的汉白玉甬道穿过大广场,他甚至远远望见有身穿深绯绛紫色官服的官员在广场正中行走出入。

裴玄素的心不禁战栗起来了,曾几何时,他和他爹也是这里头的一员。

双眸骤然发热,但他硬生生地忍下去了。

现在,不是痛悲的时候。

不成功,便成仁!

……

太初宫以其主殿命名,中轴线上三座宏伟的宫殿,为太初宫、懿阳宫、重阳宫,分别是神熙女帝上朝、批折理政、后寝起居之宫殿。

懿阳宫。

陈仲翀正和太初宫御前大太监梁恩在茶房说话,这两名中年太监各抱着手,陈仲翀摇头叹道:“看来这批小的,又是填围房的命。”

陛下如今怕是并不会有挑宠内侍的心思。不过就算从前,陛下根本不会每批见,一年有心情见个一两次就不错了,更甭提宠幸,陛下政务繁忙。

梁恩眉毛一挑:“你甭管,只管挑来就是,后头围房大把的地方安置。”

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这时候,涉及的其实是皇宫话语权的象征。

两个大太监说话的时候,懿阳宫内香息袅袅,女皇陛下伤病甫愈,地龙烧得旺旺的,偌大殿宇雅雀无声井然有序,宫人内侍垂首立在阶下墙角。

女帝陛下正斜倚在上首髹金九龙罗汉榻上假寐,大太监梁恩无声入殿,立在罗汉榻下侧。

良久,女帝无声张开眼眸:“什么事?”

女帝容长脸,两鬓银霜,身宝蓝色皇帝常服,脚踏行龙纹皂靴,年愈六旬,看眉目年轻不算大美人,皮肤白皙,大病一场脸颊很消瘦,但一双锐利的眼眸抬起,神光炯亮,冷电般凌厉直视人心。

久居上位,威势逼人。

陈仲翀正带着一行十数挑选出来的内侍,行至懿阳宫的殿门一侧廊下。

殿内殿外,护卫宫人,数百之众,除了呼呼掠瓦而过的风声,连一丝呼吸的杂音都没有。

裴玄素排在第一位,一步步走完了九十九级的汉白玉台阶,他无声抬眼,阔大宽宏的朱红宫廊之后,殿门垂下宝蓝色的厚锦门帘,隐隐约约,能嗅到龙涎香息的馥郁。

他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这是情绪激动到巅峰的肌体战栗,他思绪却清醒到极致。

截然相反,冰火两重天的短短十数息。

殿内,女帝不耐烦:“滚!”

她一挥手,梁恩霎时躬身,保持姿势倒退出去。

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