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韵的笑令人心乱,韩凌芸想了想,她不甚了解对方,但这般如少年时期的真诚是她无不及的
等眼前乍现景象,已然是到了皇宫深处
此时正是近黄昏,韩凌芸扫了两眼,百年过去,这里依然没变,环山绕水,小溪轻流,唯一令人生疑的恐怕就是———这里原先是太子住的东宫,现在却是皇宫
珠帘被轻拨开,韩凌芸侧目见到皇帝正提笔写着诗词,他的桌前落满了奏折,每日都批不完,而今日,他将那些无穷无尽的事务放在一旁,专心的写着诗
闻声,皇帝这才抬了头:“你来了。”
韩凌芸走到他身旁去,仔细瞧着那诗,诗是好诗,字也足够漂亮,细细品读,却发觉略有耳熟
“怎样?”
“很好。”韩凌芸点点头:“只是不知道这诗是在思念谁?”
皇帝苦恼的将刚写好的诗揉成了一团,像是揉碎了自己的年少时光:“太稚嫩了。”
这句“稚嫩”不知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诗。韩凌芸站在一旁,看着皇帝将纸放在火烛旁,纸稍沾了些火苗,便尽数燃烧了起来
他手一抖,整个诗篇都落在灰烬里
“清心拿到了?”皇帝道:“我叫叶景天拿给你了。”
韩凌芸道:“皇帝说话算话,我也应当如此。”
闻言,他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让仙人实现我的愿望,实有不妥,我身居高位,已然什么都有了,说是愿望……也不为过,只是想邀你共赏院中香花。”
韩凌芸挑了挑眉,感到不可置信:“可以,只是……”
“只是?”
“只是院中百花并未盛放,我并不能叫它们同时盛开。”韩凌芸道,这话是认真的,她通体属火,不烧了这满园花就不错了,盛开更是天方夜谭
“无碍!”皇帝兴奋道,他脸上带了些难以言说的幸福:“我小施才艺,为仙人露一手可好?”
看见他这副模样,韩凌芸疑惑的想了想,终究是同意了
二人走走停停,闲聊着近日京城中事,东边旱灾,发配了粮车过去;南边暴雨,又派了人力。夏季这种自然灾害频发的季节,他作为一国之君,的确做的不错
韩凌芸点点头:“我觉得很好。”
“仍不够。”皇帝道:“一旦我有所松懈,那么世间所有的恶都会浮于表面,人心惶惶,终不安宁。”
“恶是无法避免的。”韩凌芸道
皇帝道:“那就让所有善人都看不见。”说罢,他按住手边的花枝,抬手间,韩凌芸看到了一抹春色
极其亮眼,动人
紧接着,一声声清脆的,如拔节抽芽,四周百花藤蔓疯长,瞬息之间长成娇嫩的花骨朵。场面太过震撼,韩凌芸一时愣了愣,这才想到,她似乎也见过同样的场面
这次是震惊,震撼,言语不能及!
“开吧。”皇帝轻声道
闻言,落在四周的花骨朵纷纷探出花瓣,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让这花开的更快些,更美些
奇妙,夕阳携着清风而过,眨眼间,这满园的百花已经全部盛开,争相斗艳,香气扑鼻!
“你……”韩凌芸想了想:“你是……”
“……萧泽也?”
话音刚落,四周死一般寂静,那年老的皇帝忽地捂住胸口,难以言喻的悲愤冲破喉间,化成了一声声呜咽
他恨夏日蝉鸣悠长
……
韩凌芸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她鼻尖依然萦绕着百花园的香气
“怨水多愁千里路。”
韩凌芸眨了眨眼,她看到了那个不顾一切的少年,他翻入了行舟的人群,钻到小舟中一连睡了三日,不吃不喝,抱着船竿在河中飘荡———只为见一眼身在南州村的韩凌芸,彼时的她正去南方赈灾,韩家物资丰富,他们一家三口也不需要这些米面
遥望在满水疯长的芦苇中,她朝着行舟来的人们笑了笑,便踏着清风离去,那时,年岁和人儿一样耀眼
只一眼,欲壑难填
“我......”萧泽也擦拭着面上的泪水,却发觉怎也擦不净:“我等了很久......”
他像个受了太多委屈的孩子,百年光阴非但没让他成长起来,像一层又一层的厚土深埋了他,久到连挣扎的力气也没了
“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