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山读道:
臣某言:臣闻风叶露华,荣落之姿何定;夏朝冬日,短长之数难移。臣幸属昌期,谬登贵仕,行年五十五,历官二十三……抚躬而气息奄然,恋主而方寸乱矣。臣某中谢。
况臣素无微恙,未及大年……志愿未伸,大期俄迫。忽至今月十日夜,暴染霍乱,并两肋气注。当时检验方书,煎和药物,百计疗理,一无痊除,至十一日辰时,转加困剧,渐不支持。想彼孤魂,已游岱岳(泰山);念兹二竖(雍衮二子),徒访秦医(京医)。对印执符,碎心殒首,人之判此,命也如何!恋深而乏力以言,泣尽而无血可继……
臣当道三军将士,准(依据)前使(前节度使)李文悦例(事例),差监军使元顺通勾当(主管)讫。臣与顺通,近同王事,备见公才,假之统临,必能和协。其团练、观察两使事,差都团练巡官卢泾勾当讫。臣亦授之方略,示以规模(模范)。伏惟圣明,不致忧轸(忧虑)。
臣精神危促,言词失错,行当穷尘埋骨,枯木容身,蝼蚁卜邻,乌鸢食祭。黄河两曲,长安几千。生入旧关,望绝班超之请;力封遗奏,痛深来歙之辞。回望昭代(美好当代),不胜荒惙(凶危)眷恋之至。谨差某奉表代辞以闻。
李义山读完,众人都落了泪,打湿了面衣,元监使更是哭出声来,只有崔可大轻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元监使擦干了泪,说道,诸位同事,本监失仪了,李从事作的遗表,极之哀伤,感人肝肺。
他转而对崔可大说,某与崔公共事一月,能得崔公称赞,顺通平生无憾了。雍衮二子尚未成年,某一并报与圣人知,朝廷定有优待,崔公不须担忧。崔公,可还有心愿?
崔可大又闭下双目。元监使说,遗表用印吧。
李义山代崔可大盖了刺史印,将遗表交予元监使。
元监使持表验了印,对卢泾说道,卢泾,随本监前去安抚兖州三军将士。他转而对崔可大说,崔公,你且安养,顺通先行别过。说完,元监使持表,携卢泾匆匆离衙。
午时,崔可大的喉头发出蚊蝇般的微声,他唤了雍衮二子近身,又唤了李义山、杜胜、李潘和赵晳上前,他抓住雍衮二子的手,推放到李义山等四人的手中,却再也发不了声。
李义山大声说,崔公托孤之意,吾等了然于心,既已受公恩遇,定当不负公托。
崔可大紧闭了双目,任凭雍衮二子高声呼唤,已经无所反应了,不久之后,他便完全没了气息。
时值盛夏,元监使担忧霍乱传播,便命人连夜装殓了。李义山也谨遵医嘱,在衙堂天井,与雍衮二子一起,烧掉了崔公的全部衣物用具。
李义山一件又一件,往火中递物,忍不住悲从中来,他自问道,从前父亲从公早逝,后来处士叔伤父早逝,如今重表叔染疫早逝,家族中已经再无可以倚靠之人。如此,以后又当向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