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嫣呼吸急促,握着扇柄的手浸入水缸中,漆色沿着她的手指向上攀爬,给她的手臂添上了不同颜色的水波纹路。
她身上又多了别的颜色。
她不由自主微微抬腿勾住霍凛的腰,好似在请人入巷,调琴弦,拨麦齿,可霍凛并不入内,他抓皱了宣纸,墨锭在他的握力下化为粉块,他弓起身子竭力忍着,汗越来越多,呼吸越来越急促,这次不是因为疼。
“崇嫣,崇嫣……”霍凛呢喃着,像撞钟声,撞在她的心弦上。
崇嫣捂着胸口,努力克制想拥抱他的冲动,他那样意乱情迷地唤她,竟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心跳加速。
良久,霍凛身躯终于不再滚烫,慢慢恢复正常,随着阻滞的经脉平复,他手指缝间亦染上一抹颜色,比玉白色更加浓稠。
霍凛拿帕子将指间颜色拭了去,扣好蹀躞带,方缓缓地抬眼,凝视着桌案上仿佛美人图里跳出来的美人。
两人视线于半空交汇,又各自避开,望着一片狼藉的室内,又是各自一阵耳热。
崇嫣听着一阵窸窸窣窣穿衣声,紧接着是门阖上的声音,霍凛出了房间,走得干净利落。
房间内顿时空荡荡,撕碎的宣纸,碎成几块的墨锭,横流的颜料,被染得一塌糊涂的团扇,无一处不糟糕,崇嫣心情沮丧,抱膝坐了一会儿才从桌案上下来,触地时竟有些腿软,她忙撑了身子,缓了缓,走到水缸前,对着色彩斑斓的水面梳着乱鬓,理着衣裳。
斑驳陆离的水面倒映着一张芙蓉面,那芙蓉面在水中也跟着被染成光怪陆离的模样。
滴、滴答。
一两滴泪珠砸入水面,泛起波纹。
崇嫣后知后觉,才发现是自己在落泪,她胡乱把眼泪擦掉,却越抹越多,好像擦不完般。
听霍凛亲口说喜欢她是在犯.贱,竟比她想象地更刺伤她。
倏然,身后传来吱呀推门声,有人进来了,崇嫣赶紧把脸上泪痕抹净,这才转过头。
进来的人竟是霍凛。
他端了盆水,进来后对着桌案旁的交椅扬了扬下巴:“坐。”
崇嫣弄不清霍凛要做什么,他的脸色有些奇怪,像刻意压抑着情绪。
崇嫣与他对视一眼,屈服于那目光中的哀意,依言坐下。
只见霍凛在她身前屈膝,他拧干巾帕,帮她擦拭,崇嫣忙想接过巾帕:“我自己来。”
霍凛却没把巾帕给她,冷道:“放心,除了走火入魔时,不动你。”
崇嫣皮肤细嫩,被热巾子敷过后,指痕越发明显。
她抬眼看霍凛一眼,锦衣玉带,显得他窄腰劲瘦,他自幼习武,身姿挺拔若松。
他长相也精致,凌厉的眼衬得整张脸散发种凛然若雪的傲气,所作所为,好似她的情郎一般。
但是他不是。
崇嫣看着霍凛从怀里拿出一瓷瓶,往手上倒油,问他:“霍凛,帮你压制走火入魔,到什么时候?”
霍凛眼睫颤了颤,没把握好度,油从瓶口涌出,滴滴答答漏了他满手,他嫌脏地皱了皱眉,面无表情:“什么叫帮我?说得好像是没有报偿似的,霍氏重诺不假,可霍氏更不允许他人轻易毁诺。崇嫣,这是你欠我的账。”
“那你说,这个账什么时候还完?”
霍凛在她臂上抹了油,一点点拭掉她手臂上的漆色,细致且专注,在崇嫣以为霍凛不会回答她时,方听到一声淡语:“不会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