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将熊廷弼、袁崇焕、毕自肃的奏折全部打回文渊阁,并且批复道:

"朕只有一张嘴巴两只手,累到吐血也不能面面俱到。国家设辅臣,朕倚为肱股,原意本是为君分忧,孰料诸辅臣如此敷衍,甚失朕望。此三事俱关封疆大事,着该臣具详尽条陈来奏。"

司礼监将这份批复转送到文渊阁,孙承宗见了批文,脸都红了,虽然一竿子打一船人批评全体内阁,但其实是专门说给他这个首辅听的。

他苦笑着对徐光启、温体仁、周延儒、洪承畴说道:"诸位请看,陛下很不满意,奈之何?"

四个人看了批文,也是面面相觑。

熊廷弼为诸将请功,如何封,如何赏,自然是皇帝作主,内阁大臣有什么置喙的资格?

熊廷弼要钱,转户工二部,要他们尽力筹措也是常规做法,能有什么问题?

袁崇焕是封疆大吏,他要调那么多兵,当然是由皇帝说了算,内阁也不敢瞎出主意。

至于毕自肃要求往辽东派遣三百名吏员,吏部派不出这么多人来,孙承宗票拟的意见是从监生、贡生中挑选一千二百人,入京考核甄别、选择、优录取三百人,送往辽东任职,这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啊。

洪承畴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说道:

“依下官愚见,陛下或是觉得我们太过明哲保身,太过畏首畏尾,缺乏果敢任事的勇气。

熊经略为诸将请功、袁巡抚请求调兵,内阁虽不能擅作主张,但可列出各种方案,讲明利弊,然后呈上;

毕巡抚请求派吏员,内阁不应该只是简单提个选人途径,而应提出更完善的吏员补充方案。”

孙承宗官场浸润几十年了,洪承畴讲的这些他岂能不明白?但张居正十分敢于任事,又是什么下场你忘了吗?

从来都是共患难易,从前建奴未平,事属非常,在票拟的时候,孙承宗不惧出位,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建奴己经平了,凡事都没有那么急迫了,于是孙承宗在票拟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以避免擅权之嫌。

熊廷弼请功,牵涉到太多人,谁的功该定得高一些?谁的功定得低一些?评定的标准是什么?不论提出什么意见,都会得罪一大批人。

功过赏罚俱出于天恩,那就交给皇帝圣心独裁好了。

孙承宗一向八面玲珑,眼看就要退休了,他可是不想揽这种里外得罪人上下不讨好的差事。

至于袁崇焕请求调兵,事涉刀把子;而毕自请求补充更员,事涉官帽子,做人臣的在这两件事上最好别多嘴,不然容易引来猜忌。

前前后后想了这么多,孙承宗对洪承畴说道:"彦演,你讲得很在理,我的确老朽昏庸,不堪陛下驱驰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年轻就多受一点累,拿出几套详尽一点的方案,供陛下选择吧。"

孙承宗对洪承畴的不满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了,徐光启笑而不语,温体仁闭目养神,周延儒假装在翻找公文。

洪承畴从延绥巡抚的任上,直接调入内阁不足一年,资历浅,威望低,因此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这一次之所以站出来批评老资格的首辅孙承宗,是因为他在皇帝的批文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以他这么久的细心观察,皇帝对孙首辅一向极为尊重,总是称"先生"、"元辅"、"阁老",这一次却破天荒地用了"该臣",而且批文中的不满几乎毫无掩饰。

这种时刻,不正给了他这个新人表现自己的机会吗?

他浅笑着对孙承宗说道:"谁不知孙阁老是镇阁之宝,这么要紧的票自然是孙阁老亲自来拟,学生方才所言,不过是抛砖引玉,恕罪,恕罪。"

孙承宗也笑了笑,"彦演,陛下一向目光如炬,慧眼识珠,所擢拨的新人个顶个的能干,你就不要过于谦逊了,你来吧,你来吧,我的确老了,真的不胜繁剧。"

洪承畴不再谦让,爽快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学生就接下这份差事了。"

洪承畴回去之后便精心准备起方案来。

他深知这是自己崭露头角的大好时机,同时也是风险重重的挑战。

他翻阅众多典籍,结合当下实际情况,仔细分析着每一个细节。

三日后,洪承畴带着自己拟定的方案来到文渊阁。

众人看到厚厚的几卷纸,不禁暗暗吃惊。

他先阐述了辽东诸将功劳评定的各种依据及相应奖励方式,既考虑战功大小,也兼顾将领资历。

对于袁崇焕调兵之事,则列出不同兵力调配方案的优劣之处。

关于毕自肃的吏员派遣,他则详细规划了吏员补充细则,包括选拔考核机制、监察监督机制、奖惩升降机制等。

孙承宗看过之后,心中暗叹后生可畏,一则畏他的才气,一则畏他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