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上人马,飞奔到山坡下,便将小喽啰摆开。就见为头的一个汉子,头戴干红凹面巾,身披裹金生铁甲,上穿一领红衲袄,脚穿一对吊墩靴,腰系七尺攒线搭膊,坐骑一匹高头白马,手中横着丈八点钢矛。小喽啰两势下呐喊。那当头一个喝道:“哪里来的人马,却到俺断头路上来寻死!”众伴当闻言,吓得抖若筛糠。而蒋敬却镇定自若,与伴当道:“你等莫要惊慌。”说罢,只见蒋敬走出车驾,对着山贼拱手说道:“诸位好汉,老夫一生为官清正,所剩不过些微薄养老之物,还望诸位高抬贵手。”山贼头目大笑道:“老儿,说不说在你,信不信由我。小的们,擒回去与大王交代。”左右小喽啰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把几个伴当绑缚了。蒋敬不敢抵抗,亦被连人带车抓上山去。
只说这汉子引众上山来,就见草厅上两张交椅,上首交椅上坐着一个大汉。这为首的与那汉子道:“哥哥,山下来这一个老货,说是告老还乡的清官,兄弟不知真假,特擒上来与哥哥辨别。”那汉子闻言,哈哈大笑道:“兄弟辛苦,待我问过便知道真假。”那坐在上首交椅的大汉打量着蒋敬,开口问道:“你说你是清官,可有何凭证?”蒋敬回道:“老夫为官多年,所治之处百姓皆可为证。自做了转运使总领钱粮,未曾贪墨一分一毫。”那大汉听后微微点头,心中已有几分相信。旁边的山贼头目却道:“哥哥,莫要轻信了他,当官的哪有不油滑的。”蒋敬忙道:“老夫自知落入各位好汉之手,生死全凭诸位,何必撒谎?”见众人不信,摇头叹道:“我蒋敬昔日也是梁山中人,也曾历经风雨。如今老矣,怎敢做那辱没兄弟清名的行径?如今只想安度晚年,若诸位执意抢夺,蒋敬无话可说。”山贼们一听蒋敬曾是梁山之人,心中顿生敬意。那上首的汉子问道:“你是梁山哪一位?”蒋敬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神算子蒋敬的便是。”那汉子听了,忙引头目上前,亲自解缚了,纳头便拜道:“原来是前辈,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言罢,又要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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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敬扶起道:“多谢二位好汉不杀之恩,不知如何称呼?”那汉子道:“俺兄弟素来敬佩梁山好汉,因此起个外号,唤作黑旋风张伯千。这是俺亲弟,也有个外号,唤作小旋风张仲万。我兄弟两个就在这君山上汇聚好汉,啸聚山林,也是效仿梁山行径,不敢扰民,只是打杀贪官污吏。”说了,引蒋敬在厅上坐了。蒋敬道:“你兄弟为义气行事虽好,然如今天下清明,此处果有贪官污吏么?”张仲万道:“伯伯不知,俗话说:‘天高皇帝远。’纵然天子至圣至明,朝廷整治新政,奈何这里州县军官做他的土皇帝?”蒋敬闻言,拍案大怒道:“这些文武,枉食朝廷俸禄,竟做祸国殃民之举。你等不必如此,我有一言,不知二位兄弟,愿意听么?”当时二人跪拜道:“前辈言语,晚辈自然遵从。”蒋敬又扶起道:“你等都是为国为民的好汉,不妨去京城投奔当今殿前太尉卢俊义麾下,一来说罢本州长官之恶,二来,可为民除害。”两个听罢,本是不愿。蒋敬又道:岂不闻《蛟虎记》之周处除三害的道理?”两个闻说了,一齐道:“前辈之言,晚辈遵从便是。”当下众人约定,汇集人群,有不愿赴京者,赍散银钱。当时蒋敬道:“我因要回乡,不能随你们同去,只怕朝廷误会你等,这里有一封信,可交付卢俊义处,他自然将你等收入麾下。”张伯千写过了,则把山寨一把火烧作白地,引领兄弟与剩余人马,望京城去寻卢俊义去了。
再说蒋敬辞别张伯千、张仲万兄弟,迤逦来到洞庭湖岸边。就见一片芦苇,被雪漫漫地压着。蒋敬见湖面上无船,只得先到岸边一处酒肆闲住,叫酒保只顾筛酒。蒋敬问道:“此间你可与我觅只船儿来么?”酒保道:“这般大雪,天色又晚了,那里去寻船只?”蒋敬道:“我归乡心切,因此不分早晚。可与你些钱,央你觅只船来,渡我过去。”酒保道:“却是没讨处。”蒋敬寻思道:“这般怎的好?”左右伴当道:“只得等大雪停了,再说如何?”蒋敬无奈,只得从之。住过五七天,雪自停了,便有船行。当时众人弃了车马,转上大船。来至湖上,但见:
银迷草舍,玉映芦墙。数十只野鸟翩跹,三五尾青鳞溅跃。云卷云舒,浑如腻粉轻铺;雪飘雪落,却似铅华布就。千团柳絮飘天涯,万片鹅毛舞水边。
蒋敬就在船头遥望,心中感慨万千。就教船上酒保只顾筛酒。蒋敬对众伴当说道:“你等随我千里迢迢回来,前不久险些儿吃了断头酒。如今也来吃碗酒罢。”众伴当不敢推辞,一人吃了一碗。蒋敬自吃了几碗酒,闷上心来,蓦然间叹道:“过了这片洞庭湖,便是俺的家乡,数十载不曾归来,今日终于重归故土。”因感伤怀抱,问酒保借笔砚来,乘着一时酒兴,向那船边栏杆上写下一首诗,写道:
一别经营多少载,归来倚杖不轻年。
乡音已改谁知认,怎敢方言说眼前?
草莽山间皆记满,江湖岁月也曾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