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忽有女子问道,声音很有韵味。
接着,一个妇人款款而来。
她穿戴不过是荆钗布裙,未施粉黛,偏是这样简单干净的打扮,竟还显露出入骨的风韵来。
沈灵舒眼睛一亮,转念又觉得这若是顾经年的相好,年纪未免大了些,顾经年不过十七岁,这妇人面相虽年轻,但该已有二三十岁。
不过,还真就是这样的美妇能把少年郎哄得忘乎所以,顾经年因此退婚,她算是能理解了。
“你便是顾经年的相好……红颜知己?”
美妇人闻言笑了笑,问道:“姑娘有何指教?”
沈灵舒满足了好奇心,倒也没甚指教,道:“他既已为你退了婚约,你二人……”
她本想说句祝福的话,可转念一想,那未免太卑微了,话到嘴边,换了个词。
“你二人好自为之吧。”
说罢,沈灵舒自觉释然,揖了一礼,学着今日见到那狂傲书生的样子掸衣而去。
美妇见状,又是一笑,转身返回后堂,登上小阁楼,阁楼上,顾经年正站在那。
“公子的未婚妻来捉奸了。”
顾经年有些惊讶,他只给了木牌,还未说身份,但这位凤娘竟似认得他与沈灵舒。
他心中对凤娘看高一眼,也不接话茬,沉吟着。
“顾公子很惊讶吗?”凤娘笑道,“奴家本就是情报贩子。”
“既然如此,我有三个问题想问。”
凤娘倾身,深深看了他一眼,伸出纤纤素手,比划了三根手指。
“三个问题,三万钱。”
她也不管他要问什么,仿佛无论如何她都知道一般。
顾经年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小布包,拆开来,里面是三颗珍珠。
凤娘目光微凝,拾起一颗珍珠,仔细打量。
“夷海有鲛,落泪成珠……这想必是顾将军当年屠了与鲛人相善的越国所得之战利品吧?”
顾经年伸出一根手指,道:“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一万钱。”
凤娘失笑,美目含嗔地看了他一眼,不理这茬,将三颗珍珠收起。
这便算是答应了这桩买卖。
顾经年遂问道:“为何朝廷对我父亲见疑?为何有密探一直跟踪我?何处能寻到一本名为《风物志》的书?”
凤娘竟真是都知道,有条不紊地开口回答起来。
“七日前,西郊出了大事,具体我亦不甚了解,只知边军秘报,顾将军与雍国勾结,雍国驱异类为死士,战力极强,扬沙川之战顾将军曾一度为雍军所擒,被放回后隐瞒此事,反报大捷,所献俘虏实为西雍国之异人刺客,导致了这场西郊变故。”
顾经年听了,开口想问具体细节。
“别问,这已是我所知全部。”凤娘素手一抬,道:“至于公子与此事有何相关?你自己心中明白,朝廷派人暗中盯着你,自是要从你身上找证据。”
这答案说了就像没说,顾经年却只是眉头一皱,也不言语。
他为的就是要确定这个推断。
“《风物志》乃古籍,并未听说民间有所散落。”凤娘道,“好了,公子的三个问题,奴家都回答完了。”
她行了一个万福,是要送客。
顾经年却不走,问道:“《风物志》与其它记载夷海见闻之书有何不同?”
凤娘微微一笑,示意回答问题是要钱的。
顾经年道:“我的第三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完整。”
“好吧,看在你与树翁相识的份上。”凤娘道:“那卷书本就流传得不多,我所识者,看过的只有一人而已,还是当成药经来看的。”
“药经?”
这倒是出乎顾经年的意料。
凤娘道:“那人没有名字,旁人叫他麻师,这两年在城南铜锣巷的药铺里当大夫。”
顾经年像是还有问题想问,但又有所顾忌,迟疑片刻,换了一个问法。
“你对夷海各族全都有所了解吗?”
“嗯?”
凤娘不答,双手环抱,在椅子上坐下,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无聊地摇晃着脚尖,脸上的笑意不再让人如沐春风,而是带着送客时的矜持微笑。
在她这里,从来都是花多少钱问多少话,再想寒暄,那是另外的价钱。
但此刻,她是问道:“顾公子不如直说,想问哪种夷海异族?”
顾经年从她的目光当中感受到了打探之意,摇头道:“随便问问,我囊中羞涩,这便告辞了。”
凤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眸闪动,泛起了好奇之色,于是往窗外招了招手。
一只小麻雀飞来,落在窗台上。
凤娘的手指轻轻抚在麻雀的头上,过了片刻,麻雀展翅而飞,随着微风落在一株枫树的枝头。
枫叶缓缓飘落,青石板上,一个少年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