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九九重阳之日,洞庭龙君正式登位,发文让天下水神都去朝拜,黄河龙君冯夷氏自持身份,不愿以上古真龙的身份去朝拜小辈。”
“其实洞庭、黄河一南一北,二者并没有什么干系,所谓众水神朝拜也只是礼节性的小事而已。”
“然洞庭龙君气量狭小,以黄河龙君目无尊卑为由,号召天下水神共同征讨黄河之神冯夷氏。”
“今日便是水府兴兵之日,陛下所言雷声,实乃军中擂鼓之声尔。”
朱祁镇忍不住抬头往上看去,目光好似能穿透上方琉璃瓦,看见云中大军一样:
“若按大师所说,那洞庭龙君实乃一幸进之辈?而黄河龙君却是劳苦功高,只是有些放不下脸面,才被天下水神一起征讨?”
普渡慈航笑着赞叹:“陛下果然是聪慧之人,一言便切中此中机要。”
朱祁镇沉默不语,侧着耳朵聆听殿外传来的鼓声。
普渡慈航隐晦地朝背后王振使了个眼色,王振会意,小声笑着开口:
“既然那洞庭龙君如此不懂事儿,陛下可下旨斥责之,以显示陛下公允之心。”
朱祁镇闻听此言,忍不住望向普渡慈航:“朕虽贵为天子,说到底也是凡人的皇帝,难道还能下旨呵斥这些神明吗?”
普渡慈航点头:“天下水神无论是谁册封,行云布雨,行使权柄都要受天庭水府节制,然陛下贵为真龙天子,只要那些神明要在大明疆域内显圣,便不可不遵您的旨意。”
“洞庭龙君乃王爵正神,地位等同于人间王侯,陛下若要下旨夺其神位恐怕难以灵验,但若只斥责其品性不端,令其退兵返回,那洞庭龙君却不敢不尊。”
朱祁镇又问:“那朕的旨意如何能传达到这些神明的手中呢?王振,你平日负责给百官宣旨之事,可能给神明传旨吗?”
身后王振连忙跪地磕头,哭丧着脸道:“陛下太瞧得起奴才了!奴才哪里有那本事……”
朱祁镇瞧着王振一乐:“我看你这狗奴才也没这本事,只会仗着朕的面子在外面耀武扬威!滚到一边站着去,别打搅朕和大师说话!”
王振又磕了几个头,乖乖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十几布,朱祁镇接着询问普渡慈航:“我这人间皇帝该如何给神明下旨?”
普渡慈航转动着手中的念珠:“陛下忘了祭天时的天坛了?陛下在天坛上表祭拜天地,皇天后土皆可知之。”
“而给这些下界之神传旨就更简单了,陛下只要差人在天坛下摆上香案,待钦天监道士念诵神咒之后再让宣旨官宣读旨意,那神明便可知晓了。”
朱祁镇听了这话顿时大喜,猛地一拍手掌,大声道:“原来如此!朕回去便下旨斥责黄河龙君冯夷氏!”
普渡慈航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事明明是洞庭龙君之过,陛下怎地要斥责黄河龙君?”
朱祁镇正色道:“大师乃佛家之人,虽然精研佛法,却不明治国之道也!”
小皇帝居然说当年的“黑衣宰相”不明治国之道……
普渡慈航耐着性子,合掌朝朱祁镇道:“贫僧确实对此一窍不通,还望陛下赐教。”
朱祁镇笑道:“朕问‘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故而明君治世,当倡礼也。”
“礼者为何,无非上下有序,尊卑有别也,只要人人明尊卑,守规矩,这天下自然就无事了。”
“朕方才听大师所言,那洞庭龙君是受天庭水府册封的正神,且执掌督查天下水神之权柄,此乃正朔,否则岂会被天下水神接受?”
“那黄河龙君果然劳苦功高,但岂有自持功劳而不顾尊卑之礼?这就好比大臣因功自傲,藐视君威一般,合该受到惩处。”
“大师既然说朕的旨意能节制神明,那朕便下旨斥责黄河龙君目无尊卑,令其不得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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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黄河龙君冯夷氏遵照我的旨意向那洞庭龙君低头,这岂不是免去了双方争斗?两家神明正该和睦相处,共同维护黎民福祉才是。”
普渡慈航纵使法力神通堪比仙佛,也未料到这小皇帝能从新上位的洞庭龙君身上找到共鸣。
其实想想也是,他们两个都是年幼登位,都不被“资格老,功德高”的下属尊重,都渴望将权柄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陛下所言十分有理,非胸怀天下之君不能有此番见识,贫僧年老昏聩,实难及陛下之万一!”
普渡慈航装出心悦诚服的样模样,双手合十朝朱祁镇躬身。
朱祁镇见这位受太皇太后、皇太后倚重的国师如此态度,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朕这边回去让郭翰林拟旨!平日里朕政事插不上手,这神明之事总不会有人拦着吧?”
“凡人天子能下旨意斥责神明!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朱祁镇一刻也等不了了,自大雄宝殿中站起身来,带着王振往外走去。
普渡慈航并未起身相送,而是在蒲团上捻动佛珠,目光复杂地望着小皇帝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果然是……气运昌隆者诸事皆顺吗?我有大法力,难道还不能胜过天数?”
“待黄河之战过后,那位想必就要继承天师之位了,到时候他肯定要进京拜见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