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老朽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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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公卿朝议。
“陛下要改历法?”胡毋敬觉得有些突兀。
胡亥对秦国这个十月为年首的历法觉得实在别扭:“现有历法以十月为岁首,诸卿一直都在劝谏朕要多重农桑,这一来这个历法我觉得和农桑季节不符。我以为,一年之计在于春,以春天作为一年的开始,以冬日作为一年的结束,更符合兴农所需吧。”
秦所执行的历法称为《颛顼历》,在周朝末已经制定,到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在全国推行,即使汉代秦之后也仍然使用这一历法。直到汉武帝时才实行新历法,因是汉武帝太初元年颁布施行,史称《太初历》。
搞一套新历法,涉及天文观测、历年记载查阅、数算演进等一大堆杂事,胡亥并不想惹这些麻烦,他只想把正月作为年初。既然当了皇帝,还整天用着这种十月为年初的别扭日期,他难受。这会儿赵国和楚国都在为秦的压力而四处结盟奋力求生,胡亥反而在为自己的别扭而想要扭转。
“臣赞同。”曹参现在是大司农,自然跳出来拥护皇帝陛下的英明决策:“陛下所言一年之计在于春,甚为符合农作的特点。经一个冬季后,新的一年,新的耕作开始,也就显现出了新的气象。”
其他公卿没想这么深,只是觉得自己从出生到这个世上从懂事起就用这个历法早就习惯了,现在突然改变,皇帝不别扭了,可他们就该别扭了。
但小皇帝口口声声这是符合农作情况的,他们因为小皇帝总在兴商上打转转,甚至在寒风刺骨的冬天浩浩荡荡的跑到陇西郡也是为了开拓河西商路,所以皇帝回咸阳后的第一次公卿朝议,他们都挟秦锐大胜楚军之东风,想要劝谏皇帝,该做的事情还多,比如继续在山东镇压叛乱,比如努力兴农桑。
小皇帝将已有疲态的秦锐调往北疆替换守边并休整,以在九原、云中、雁门一直坐看秦锐立军功而心痒难耐的北疆边军入山东,除了最贴身的陈平和公子婴,其他公卿都认为这是皇帝要继续大杀四方彻底平靖山东的举措,所以期望皇帝继续平乱的劝谏并不像胡亥原来想象的那么汹涌。
然而平乱后还要治,上次皇帝反问曹参若山东乱平可有赈济兵灾之粮的话音犹在耳,所以劝谏皇帝重农桑、缓兴商就成了朝议主题。皇帝要打通河西商路,就要筑路筑城,就要动徭役,还要为河西走廊备兵,这些都意味着需要大量的粮秣资财,如此一来为乱平后的山东百姓赈粮之所需,岂不更不足了?
皇帝提出深耕、双季种植现在初见成效,不若在这上面再多下一些功夫。在此乱纷纷的山东局势下,公卿们是真不想皇帝再开土木工程和徭役。谁知道这样一说,皇帝就出了一个新幺蛾子,改历法。
“陛下,改历法为大事,需要观测星象,查阅记载,推算朔望,非一日可成,推行天下为百姓所用则更费时日。陛下要改历法臣不敢违诏,但恳请陛下宽以时限。”奉常胡毋敬小心翼翼的奏禀。
皇帝还是少年心性,可又不能说皇帝你啥都不懂别乱来吧。
“卿等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朕也不反对,奉常可以按照需要去做,时间也不限。不过下一年,也就是朕登基第四年之始,不再从十月起,从正月起。”胡亥是铁了心不想再在十月初一庆祝新年了。
“至于卿等所奏暂缓陇西筑路筑城一事,不允。”胡亥该用皇帝权威蛮横时一点不客气,“诸卿需要好好想想一种情况,就是在实行深耕和双季种粮大有成效之后,田亩出产可能会翻倍,甚至翻几倍,原来一亩出产一石到一石半,翻倍后一亩出二至三石。粮多自己吃不完,就要换成财帛购置更多更好的生活物品,甚至可以购买肉食改善。这些生活之物有人制,可制物之人如果卖不出,谁还愿意制?这就需要商贾。单就农耕而言,当下可由官府租借耕牛,这只是近期。待农人有了余粮,有了财帛,就会考虑自己置办耕牛,那养牛的人,比如河南地的游牧族,他们会跑来卖牛?这还是需要商贾。”
胡亥说了一大套,端起瓷碗饮了一口茶,让这帮老古板先好好琢磨琢磨他的话。蜀地陇西跑了两三个月,回来后的一个好消息就是烧瓷成品率开始缓慢增加,烧瓷匠人也培养出来了一些,所以胡亥手中的瓷器也就多了不少。
“诸卿,农耕的变化会带来更多的粮粟,现在除了军需似乎还显不出增加粮粟的大变化,但这种变化总会到来的。所以朕请诸卿要把目光放长远,不可以今日之事去度量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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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又停顿了一下,“以河西商路论,卿等喜不喜欢西域胡商带来的毛织物?喜不喜欢在家中铺一块西域毛毯?喜不喜欢西域珠宝?喜不喜欢西域胡姬?现在秦以锦帛换这些东西,朕烧瓷、制茶则又增加两样可与胡商交换之物。”
他稍稍提高了一点调门:“问题在于,西域商路不通则胡商来一次大秦不易,路途损失也大,所以西域之物价格高昂。若能打通河西走廊,维护胡商之路,则西域传入大秦的货物就会增加,价格就会降低,诸卿家中就会多一些西域之珍。”
“另外也不能不看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胡亥表情严肃起来,“现在河西走廊为月氏所控,月氏与大秦一直相安而处。匈奴南向之路被我大秦所阻,其必西向伐月氏。若秦不助月氏,河西走廊地带为匈奴所占,不但商路被匈奴控制,大秦又多了一条会遭到匈奴侵扰的边境。”
“所以,”胡亥开始总结性发言,“无论从西域货物往来,从以贸易结好西域诸国、尤其是结好月氏,从防范匈奴控制大秦西边,几个角度上,河西走廊都需要大秦能随时完全控制。因此在陇西郡筑路,在河水岸筑金城,乃至向后在河西走廊内择点筑城驻军,都是必为之事。”
他转头对记录皇帝日常的史官说:“今日朕所言,一会儿都抄录多卷,分发今日朝议公卿。”
他又看回公卿们:“朕望诸卿能够多想想朕的话,还是要把目光放长远一些。”
公卿们心中如何想的先放一边,皇帝既然已经这样乾纲独断的说了,只能一起向皇帝行礼:“臣等领诏。”
这次朝议中,胡亥没有就公卿们热望秦军一鼓荡平山东的劝谏再多解释什么,他已经感到,单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难以扭转大臣们想要尽快恢复始皇帝创造的天下一统、重建大秦辉煌的热望,这些话还是让他阴谋制造的秦军败绩事实来表达吧。
王离和章邯也都参加了公卿朝议,所以结束时胡亥将两人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