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自严呵呵一笑,“天下土地如何不多?”
“不说待西南安定,朝廷腾出手去改土归流后,便能开垦出大片新的田地……就说乡绅士人手中,谁没有多出来的田地?”
“这么多的地,难道还不够那些脱离贱籍之人种的?”
“钱阁老莫不要觉得,贱籍人数会有很多吧?”
归根到底,
贱户也只是个少数群体,而且分散四处,要真给他们安排起来,只要朝廷上下一心,严加把控,完全可以将之安顿好。
实际上,直隶眼下也有很多没有开发的土地,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源源不断的接收着来自辽东的流民,而没引爆“人多地少”的问题。
钱龙锡最不愿听到“清丈田地”这般字眼,一听到便浑身痒痒,觉得有人在背后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他干脆对韩爌说道,“不知韩阁老意下如何?”
韩爌板着脸只道,“天子登基本当施恩于天下,如今大赦贱籍,亦是天子仁德之举,老臣自然无话可说!”
“钱阁老,你我身为臣子,当为天子尽忠尽职……陛下既然仁爱贱籍艰苦,且又是以援助水师为本心,那你我又何必多言?”
“废除贱籍之后可能产生的波动,才是你我应该考虑的!”
天下本就不安定,当今天子虽说在很多方面上过于“轻佻”和不自重——
比如喜欢跟宫中奴仆交谈讲话,甚至还与之同桌共食;对待臣子有时因气而随意处置;没什么“亲亲之义”,苛待宗室亲王等等。
可好歹其本意是为了治理好大明江山的,而且比起之前侍奉过的皇帝,崇祯天子已然足够勤政,足够英武,足够知人善任。
韩爌有什么好反对的呢?
钱龙锡讪笑两下,便点头说道,“既然诸位心中已有成竹,那钱某就不再担心了!”
其后,又有几位阁臣发言,意思大体并无不同。
于是朱由检爽快回复了朱一冯,并且明发圣旨,废除贱籍,允许疍户上岸定居。
“朕以移风易俗为心,凡习俗相沿,不能振拔者,咸与以自新之路。如山西之乐户,浙江之惰民,皆除其贱籍,使为良民,所以励廉耻而广风化也。”
此旨一出,朝野之间又是一阵响动。
有多少肉食者反对尚且不提,但朱由检等君臣都知道,移风易俗并非容易之事。
也许真正做到这旨意中的内容,仍需要几十年的功夫,但好歹皇帝有了旨意,在名义上,给人松了松脖子上的绳套。
而针对民间的聚众闹事,朱由检统统下令将之抓起来。
在经历过制科事件后,很多人都知道当今天子是个“不听劝”的,劝他还会挨打,久而久之,他们自然学乖了。
更何况这废除贱籍到底比不上制科影响大,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可能不会跟贱户产生过多纠葛。
所以闹了几场,也就散了。
不过他们垂头丧气,朱一冯却是精神振奋。
在收到天子密信回复之时,正值晚上。
朱一冯直接抖散了睡意,坐在床上大笑三声,随即披衣出门。
“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他夫人被吵醒,十分不满的嘟囔着,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朱一冯给自己套靴子的背景。
“哼,老夫要救人于水火去了!”
“你就睡的跟着猪一样吧!”
说罢,朱一冯抬脚直接走人,徒留他夫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
不过没多久,他夫人突然瞪大眼睛,也没了睡意。
“那老狗是不是在骂我猪!”
其第三子朱长源正跟随父母在福建任职,侍奉二老,于是也被朱一冯叫起。
“走,今日合该让你做事立功!”
朱长源还有些迷糊,甚至没听清父亲的话,但已然习惯了父亲的做事风格——
朱一冯自为官以来,做事便极为勤勉认真,初次外放为信阳知州时,曾连夜审核了信阳之案件,结案既迅速又精准,未曾偏颇;后面升官为兵部郎中,因觉得部中人做事太过于拖沓,先后起草了《邦政条例》和《左牌事宜》,指导下面的人工作,大大提高了效率。
任职福建以来,更是因着自己是地方上的前几名,做事更加风风火火,根本不想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而要不是当初被俞咨皋和魏忠贤先后恶心,朱一冯这般年纪,在官场上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也不至于上疏辞官告老。
“走,敲锣打鼓的走,往海边去告诉那些疍户,让他们上岸!”
朱一冯不做轿子,直接骑马,还不忘吩咐其他人,“去找鞋子过来,有多少双找多少双!”
“天亮之后,当是一番新天地了!”
朱一冯哈哈直笑,随后拍马向前,朱长源都没能赶上兴奋的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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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等到朱长源拍马赶上老父亲后,这才不解问亲爹,怎么突然如此。
朱一冯摸着胡须道,“为父自然是为大明江山高兴!”
“得逢明主,来日你且看着为父入阁为宰吧!”
想到这里,朱一冯又是一阵哈笑。
朱长源还是不明白,“三月前不还是嚷嚷着要辞官吗?大哥二哥已经在泰兴收拾好了老宅,就等着您和娘回去住呢!”
朱一冯瞪眼,“辞什么官?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