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芝将此事丢开,依旧与曹师雄、朱直管说话吃酒,荷泽寨也有七八百人,今日数骑来赴也不知是个主意。
“兄弟,这礼送得好!”
曹师雄笑道:“好不好也送来了,本来是要割了他心肝与哥哥下酒消气的!”王仙芝笑道:“李重霸虽与我有些恩怨,倒不至于此的。兄弟、朱兄弟,这回来还走不走?”曹师雄道:“哥哥可用得着兄弟?”王仙芝道:“自然用得着!李详的话有理,官军奈何了李重霸,是必然要奈何我的!多双手便多一双拳头,你和朱兄弟肯留下来,哥哥的心胆便愈发壮了!”曹师雄与朱直管对视了一眼,笑道:“哥哥要真心相留,兄弟也不敢走,只是我的交椅要排在尚二之前!”堂上众人便都有些发哂,尚二这判官可是不是两片嘴碰出来的。
楚彦威道:“你这是难为哥哥,军中不是寨中,你要高座便得立功,做几件大利事!”曹师雄将头重重一点道:“也罢,什时候做下了大利事我便过来!”这话也无理,楚彦威冷脸道:“要是这般便什话也不必说了!”曹师雄道:“怎的不说!哥哥,我有罪,年初正月救了他,却不肯发军往羊角山解哥哥的围,该杀!”王仙芝道:“哪来这话的!”朱直管笑呤呤起身道:“大将军,其实这事也不由曹家哥哥做主,我们寨中的话:大王千能万能,抵不得夫人穿裙!”曹师雄骂道:“放你娘的屁!”骂完自己却也笑了。
话便撂开了,王仙芝也没有再提起,犟牛难驾,强扯进来必然鸡飞狗跳的。酒吃到晡食左右,曹师雄起身告辞。王仙芝厚备了财货,与尚君长等人送出城几里才回转。使人去招许勍、徐唐莒几个议事,四处巡看了一番回衙,许勍、徐唐莒、王重隐已在门口候着了,见他过来,迎着马便道:“哥哥,温球有下落了!”王仙芝欢喜,流矢问道:“人可平安?”
原来下了雷泽县后,军中议进退,许勍便主张“歇兵雷泽,掠诸县以攻濮州”,众人都在兴头上,纷纷附议,便要遣人往濮州打探虚实。蔡温球的爷还在城中,便跳出来拍了胸脯。王仙芝虽说不放心,可也没词来阻他的孝心,又知道他爷性捩,他人去也搬不动,便点了头。结果一去不返,消息全无,再遣人去,也不见回。
徐唐莒道:“毕师铎来的信,已是吃下在狱中了!本来他入城也没人知道,见了他爷,他劝他爷随他走,他爷劝他出首,谁也不肯让。过后他爷便将扯到了青龙寺,要求神佛做主。神佛直了温球,哪想到他爷夜里就去报了官,夜里捕的人,谁知道的!官衙里又奸,守着蔡宅捕人,去一个捕一个。毕师铎还是见哥哥遣人问,才从那个郑孔目嘴里掏出来这话来的,说是人已折磨得没形样了!”王仙芝门不也入了,沉着脸踱到一边去,他这兄弟苦呀,年前在小王庄就差点死了一回,如今又遭了难!
众人也无语,默默看着,这时尚君长伙着尚二、季逵也过来了。王仙芝回了身,看着许勍问道:“巨鲸,濮州可攻得?”许勍道:“可以一攻!”现在攻之未免过急,可这里也就他与蔡温球的关系疏一点,其他话也不好说。尚君让道:“援李重霸我不赞同,攻濮州我愿充前锋!”尚君长横了他一眼道:“二哥,濮州驻了三千府兵的,全盔全甲,城子也修过了的,如何便攻得?要攻也得再破下一两座县城!”徐唐莒道:“是为了温球!”说解了一回。
尚君长道:“不是我不顾念兄弟,濮州攻不得。温球可以使钱去买,毕师铎不是和衙中郑孔目情好?”尚让道:“造反的勾当,他毕师铎敢掺和?我敢断言,濮州必下!”
“为何?”
尚君让环视众人笑问道:“濮州城池比徐州城池如何?哥哥比庞勋如何?当年庞勋以数千新募之卒便攻下了徐州,为什来?无他,庞勋乃徐州人,城中军民谁肯为朝廷官吏死战?今日濮州军民谁又肯为韦浦那厮死战?”尚君长道:“庞勋本来是军家,你我不过是贼!”兄弟俩都赤了脸,不过一个是喜色,一个是怒色。
王仙芝扬手止住,看向了季逵,这才发现他穿着一件短窄的破烂麻衣,问道:“衣裳又赌没了?”季逵笑道:“不是赌,天热,与人换了!哥哥,我没多计较,牛马掉在井里,拉得要拉,拉不得也要拉!尚二要充前锋,除非与我换了衣裳穿!”尚君让道:“来,不换不是人子!”自己不脱却去扒季逵的,他的心情似乎好得很。
这样一来,援微山的事似乎不须再议了,在李重霸与蔡温球之间,他当然选择后者,王仙芝走进衙门,转身道:“我不求富贵,但求心安,无负恩义!”尚君长便无话可说了。
许勍道:“大将军,要破下濮州,便得佯攻巨野、临濮!”这两个县众人都是熟悉的,巨野属郓州,在雷泽之东;临濮属濮州,在雷泽之西。至于为何要佯攻两县,就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许勍说解道:“佯攻巨野,郓州必然遣兵救之;濮州闻我大军在巨野,见临濮受攻,必遣军援之。我军伏击,援军必败。乘胜逐之,城中丧胆,则不难破之。郓州军马在巨野,援濮之军必少,纵使来救,我军也有胜机!”众人听了,都点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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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芝道:“好!便使盖洪往攻临濮,巨野谁往?”这事可不易,谁知道郓州会遣多少军来?来了还要拖住,上回楚彦威诱敌便覆了军。尚君让见众人有难色,便仰头应道:“哥哥,我去!”王仙芝点了头,衙里议了些细节,众人都散了去。王仙芝本来还要与尚让私话几句,唤不及,追出来人已走得没了影。
这时,西边火红的霞光还未散尽,有些扁塌的月亮便已在檐脊上。炎天暑月的,眼看着便是夏至,也只有这早晚的时光和人了!王仙芝解开戎袍领子,在庭树下慢踱着,一转身,却见王重隐还立在那里,便知是有事,唤过来问道:“李详可还好?”王重隐点头道:“阿叔,我想援微山寨!”王仙芝眉眼即时开展,他还以为侄子奈何了李详,却没想到竟有这等气度,真不愧是王家的好子孙!其实若是没有温球的事,他还真想往援,李详的话是有道理的,孤帆易覆,独木难载!
“我只须五百军!”
“五百军做得什用!”
王仙芝道,现在军中倒不缺这点人马,自年初从羊角山挣出来,破了几处大庄院,有了粮不扬旗子也有人穷苦百姓寻过来,更逢着青黄不接之季,来投的便有蚁聚之势,破下雷泽县开仓放粮,来投的人便愈发多了,短短一旬之间,士卒便翻了一倍,有了上万人马。
王重隐道:“李详论的有理,官军围了恁些时候也该疲了。五百军最不济,里外相应,破开一个口子,援出一部人还是不难的。再且,我娘也肯了的!”王仙芝听了这话,决心更不好下了,上次是他的主张,他娘也首肯,结果当厄受苦还是照样指戳。
这时何氏就从左廊转了出来,王长安木头似的跟在她身后,他脸上的伤好了,可是半边脸也吃伤疤锁得丑怪了。何氏漾着手道:“回吧,难为你相送!”王长安道:“娘说了,得送出院门!”何氏遂不管他了,箭直走过来道:“长满与我说了,让他去也罢!”她抬头看着高大的衙堂,叹声道:“我如今想明白了,作好作恶,有福的不落。你让他去,他要没福,我依着你们爷俩一样过日子!”当然她是信儿子是有福,上次便是大难不死,今番在佛堂又问了好卦,出不了事!
王仙芝见她说得干脆,若是不肯必要闹起来的,想着今番毕竟不同,便道:“你要真想去,便拨与你一千人马!”何氏道:“他二叔,你掌着万数的军马,怎得便要亏一个嫡亲的侄子!至少两千,还得遣人问盖洪要了訾氏兄弟!”王重隐道:“娘,兵少方可用奇,只要不是老弱便了得事!”王仙芝道:“濮州事大,訾氏兄弟盖洪也未必肯放,大嫂要是嫌少可往荷泽寨中走一回,劝得动曹师雄浑家便也有了!”何氏甩手道:“也罢,幸是这兵我搬得动!”王重隐又要李详随着,王仙芝点头道:“你见机行事,不可鲁莽,我家不欠人情谊!”
王长安一直立在旁边,低着头不情不愿送出大门,过门槛便要撤。何氏呼住道:“乖儿,世上无完人,男儿无丑相!你是衙内郎君,怕什的?将脸子放开了,不惹你娘心里不痛快!啊?”王长安点了头,何氏一侧身他拔腿就跑,却一头撞在他爷身上。王仙芝也没说旁的言语,只问道:“你那枪使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