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一定很健康,受什么伤都无所谓,爬多高都摔不死,被啃掉了胳膊也能活,可真让人羡慕啊……”他把那张阴森的面具转过去,又嘟囔了好一阵。
他们不再耽搁,继续上路,又在狭窄的石缝里走了十分多钟,兜兜转转,前方与后方仍然都是漆黑一片,就连空气也仿佛变得稀薄起来,调查员逐渐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路会通向何方。
但耶谢尔毫无疑问对这条路十分熟悉,就像他之前说的,这些角度刁钻的道路由他最先发现。然而,回到最开始,他在地下数百米、一个黑暗的危险空间里,轻易同意了一名偶然碰面的陌生人的问路请求,究竟是出于探险者(或所谓的“一路人”)不吝惜互帮互助的美德,还是另有目的,仍未可知。
诚然,巴别尔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一切企图加害于他的阴谋,最终都会以始作俑者自食恶果作为结局。
相较之下,他对接近塌陷区后所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更为好奇,好奇心更胜一筹,这便使得保守主义精神黯然失色。他开始反思,最近冒险行动的次数过多,与他治疗“血液病”的保守初衷相悖——是时候对目标的指向做出一番调整了。
“快到了。”
在沉默中进行思考的间隙,调查员听到耶谢尔呼出粗气,如释重负地感叹了一句。
他抬头向前看去,防毒面具上的灯光不再能映出更多狭窄压抑的石壁,石缝窄路的尽头近在咫尺。仿佛新生儿艰难地通过产道,两人前后挤出窄缝,拖着各自的袋子,进入了一个钟乳石溶洞。
溶洞内空间不算广阔,但比起打通了岩壁的裂缝宽敞得多。耶谢尔调整防毒面具上头灯的位置,转向下方,在自己脚底寻找什么东西。
“来这里,找到了。”
他朝巴别尔招招手,然后往前踏出一步——这时,他脚下的地板突然冒出一片绿色的荧光,调查员下意识往后倒退半步,却被探窟者一把拉进了绿光的范围里,随着一阵摩擦声,烟尘四起,地面开始震动。
耶谢尔熄灭了面具上的探照灯,环境彻底陷入黑暗,只有重力的方向能证明,他们正在一片漆黑中不断下降。不知过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是半个小时,调查员的眼睛捕捉到了一束光——紧接着,视线豁然开朗。
发光的石头缓缓降落,直到嵌入地平面上的凹槽,一阵尘土激荡而起,黑光闪耀的灰紫色“星空”笼罩了两人的头顶。这个不可思议的空间里没有风,巴别尔却一瞬间就嗅到了极端干燥的灰尘气味,荒芜、陈旧、了无生机,冷光普照灰白色的土地,比快要入冬的维也纳斯更加沧凉。
他走下那块悬浮发光的方形石头,俯瞰整片大地——整座地下城市。
他们正站在近似于哥特和拜占庭建筑风格融合的古城高处,一个积满白色尘埃的平台上,身旁和脚下,教堂、坐堂、礼拜堂、高钟楼与颇具宗教意味的雕塑环绕;远方是一片又一片更为低矮的房屋,中心偏南有一座方形广场,两旁有干涸的河流,一直通向上层水宫,将庄重繁复的教派建筑与紧凑的居民区隔开。
整座城镇的布局呈现出凸显阶级划分的阶梯型,他们所在的大教堂占据高地,但经过初步观察,巴别尔并未发现照片里那座雕有诡异符号的钟塔。符号似乎并不在耶谢尔所说的大教堂区域。
“咕咚”,正当他思考出神时,一个老式锡酒壶被递到了他面前。
“喝一口,热热身。”探窟者建议道。
调查员婉拒了:“这座巨大的溶洞,也是你的组织的发现?”
“只有我,外界还不知情。”耶谢尔把防毒面具卷上去一半,露出长满胡茬的下巴,自己喝了一口酒,“但我能读懂的东西不多,大教堂区内的文献资料,大量使用‘传授语’和‘玷污箴言’,凭我们是无法解读的。也恰好证明,这是找到真货了。”
“……”巴别尔沉默以对。回头看去,凭借优越的视力,他注意到,在他们背后西北方向,有个不起眼的拱形石门,上面刻着拉丁语与英语的混合词汇:“圣徒”诊所(Hágios Clinic)。
“不过文献里有插图,仪式所需的材料,还有机会找齐。”探窟者很快拧上酒壶,将其扔回麻布袋里。
“骑士团的照片上拍摄出的古建筑物群,多半就是这座地下古城了吧,我已经遵守承诺,把你带过来了。”他抹了下嘴,重新戴好防毒面具,“但你也感觉到了,从塌陷坑底进入这里可不容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直接就从地面上方拍到照片?”
“顶上有雾,塌陷坑上方也有雾,直观看上去是同一种雾,或许和光线折射形成投影有关。某种复杂的光学效应,或海市蜃楼。”调查员猜测道,转身便向诊所的拱形石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