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心中顿感隐隐抽痛,步子几是有些摇晃,泫然而语,“阿英···阿英,这是···这是···”
“是明德。”
不知为何,长公主的疼痛稍稍轻了一分,可愧疚却又蓦然重了许多。话已然在嘴边,但泪如绠縻,难以再言。
林明德固然可恨,万死也难辞其咎。但韦氏卸去二十多年的骄傲,放弃一切的决心,甚至甘愿忍受母子离别之苦,只为换他一条性命,临了倒真是心生怜意,兀自软下心肠。可他终究难逃一死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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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至棺前,凝滞无语,似是在等候韦氏的诘问及怒叱。
“啪!”
她的脸上霎时出现五个通红的指印。
长公主的胸口起伏,慢慢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若仍是公主的身份,顾及皇室的颜面,这一耳光,她定得千倍万倍地讨回来。可这一次,她觉得自己该挨这一下子。
庵外白雪皑皑的密林中已有寒光浮现,锋锐的箭簇已然暗中瞄向韦英。
“长公主是如何承诺?妾身已甘愿和离,也愿狠心与明德分隔两地。哪怕是林氏未来的家业,他也无力争夺。为何?为何还要取他的性命!”韦氏喊到最后已是歇斯底里,渐渐无声。
长公主双手攥得生紧,指甲几已嵌入手心,尽量平复着烈动的情绪,低声道,“是谁?”
“谁?”
她的眼神落在韦英眼里仅有做作二字,旋即惨烈地一笑,“长公主是问谁害死了明德?”
漫天的细雪,纷纷扰扰,寒凉刺骨,漉湿的空气沾浥着郁郁的心扉,长公主顿感无比的幽凄,她又何尝不知晓此等疼痛,她尚且能偷偷望上儿子一眼,可韦英母子如今可真已天人永隔。
长公主拂去颊边冰凉的珠屑,抖动着唇角,“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
韦英的身子猛然的抽动,林明德的音容相貌顿浮眼前,这阵子,时不时地丝丝刺痛,有如凌迟般切割得整颗心早已麻木,可当下又似是捏住她的肺腑,令她难以呼吸,当即打断道,“交代?什么交代?长公主能给我什么交代?连明德都未能保住,你还能予我有何交代?”
这番话更平添了长公主眉间的伤寂,咄咄刺心,瑟瑟凄苦。
可韦英并未打算轻易放过,“吴兰亭,长公主的儿媳,看似面慈心善,天不亮就为我与明德准备糕点,带在路上享用。所幸明德多留了心眼,将糕点丢喂予路边的野狗···呵,原是想毒死我二人···”
长公主倏然瞪大双眸,口中嗫嚅着,“不···不···”
韦英紧拧着眉头,心头翻滚着腾腾地涛浪,忿然难息,“三皇子口口声声称谯国公的卫队会护送我母子二人至汝阳,一路已是极为小心谨慎,酒水饭菜皆有卫队试毒,为何唯我儿喝的是鸩酒?三皇子早前就已起谋害我儿的心思,这就是长公主予我的交代?”
韦氏一面诘问,一面步步紧逼,冷笑道,“陛下答允我爹,只要与林靖澄和离,我儿终身不出汝南半步,就会保他安然无恙。不曾想竟这般口是心非,难不成陛下心怀愧疚,想借机撮合?”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林府下人更是噤若寒蝉。
在他们眼里,夫人俨然发了癔症,谁敢当众置喙皇帝陛下,这不敬之罪可为十恶之六,轻则流放,重则判斩。况且她还称呼眼前这位师太似是‘长公主’?到底都是皇室之人,公然叱骂,还叱骂俩,眼下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长公主并未计较韦氏言行的不妥,或者说她也在揣度皇帝陛下是否真有此心。
恍惚间已至台阶下,再无退路,慌乱间也未曾感觉到唇上撕裂的痛楚,早已流渗出炙赤的鲜血,一位曾是高高在上的大楚长公主竟露出一副恳求的神色,“不···阿英,我···我与林靖澄早已没了纠葛。我去宫里,替你讨个公道···”
“公道?”韦氏紧合上沉重的眼皮,颔首冷笑,又倏然睁开双眸,讥讽道,“什么公道?你们皇室的公道?韦英不敢欺瞒长公主,明德在明礼的大婚之夜,与吴兰亭同房。您大可去质问林靖澄,他可有为掩下丑事,故起鸩毒明德的心思?”
长公主一个踉跄下,怔怔坐在石阶上,双目已陷入茫然无际的空蒙。此刻早已是心乱如雪,泠泠飘离,她太清楚这份清白对女子是何等重要,否则也不至出家为尼的地步,眼下尚且心存一份侥幸,定是如此抑抑受伤的韦氏蒙骗自己,企图令她丧失理智,乱了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