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超讨厌森林的味道。这味道总会让我想起那场战斗,我四肢被咬掉,还差点害死全队人。
而且,这里要感知的东西太多了。我花了大力气训练自己,才能分辨并识别出危险的气味和声音,所以倒也不至于被这一切压得喘不过气,但确实够折腾人的。现在维塔走了,我觉得自己有责任带领大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可即便只是让大家在森林边缘浅处按兵不动,这任务也出奇地难办。
“埃斯科里奥!” 我喊道,“嘿,右舷方向有个大家伙正朝这边过来。我本来想叫马努斯的,但他去另一边拦截什么东西了,而且 ——”
“我们去。” 埃斯科里奥打断我,转身朝我指的方向走去,“你跟我们一起。”
“呃,好的,女士。” 我应道,赶忙跟上去。
我们现在挤在一片空地上 —— 其实要是考虑到这儿好多地方都被树挡住,真不太能称得上是 “空地”。这里聚集着所有跟着维塔的囚犯和工作人员,他们大多是因为害怕自己走不到城镇,才跟着她。鉴于维塔突然离开,我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几个懂搭建庇护所的人,就指挥其他人干起这活儿来。于是,在这片对人类充满敌意的区域中央,一个规模不小的营地慢慢建起来了。
“杰利萨韦塔,你一直很积极地侦察威胁,” 埃斯科里奥接着说,“谢谢你。但我们有点担心。维塔和她的幽灵们都说,我们在这儿会比较安全。之前确实如此,可就在最近情况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这么一大群人太招摇了。” 我回答,“那些通常因为这片森林相对食物匮乏而避开此地的大型顶级掠食者,察觉到了我们,正朝这边游荡过来。而且…… 我差不多能确定,之前是维塔在这儿,把它们给吓跑了。”
埃斯科里奥满意地笑了笑。
“啊,森林知道谁是主宰。很好。我们承认,对于在森林里行动,我们一无所知。这个营地现在有多危险?”
“呃,” 我含糊其辞,比了个一般般的手势,“换做普通的圣殿骑士小队,我会让他们撤退,尽量甩掉这种威胁,而不是与之战斗,但这对你、马努斯和托米来说,应该能应付得来。维塔的残渣们通常会被吃掉,但也能拖慢怪物的速度,其实还挺有用的,所以也无所谓了。我让杰里迈亚跟马努斯一起,因为他能复活马努斯杀死的我方怪物,但是…… 呃,好吧,你和托米把尸体破坏得太厉害了,这招对你们不太管用。”
“托米是谁?” 埃斯科里奥问。
我愣了一下。
“哦,嗯,他是那个拥有强大冰系热魔法天赋的幽灵,就是和马努斯队长并肩作战的那个。”
“啊,” 埃斯科里奥点点头,“他现在叫‘冰块男’了。”
我皱起眉头。维塔,你搞什么鬼?
“这有点…… 不把人当人看了吧。” 我评价道。
“杰利萨韦塔,以你那敏锐的感知力,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他已经不再是人了。我们觉得这个称呼挺合适,而且他也很高兴主人能给他取个新名字。啊,那是那只野兽吗?我们好像看到了。”
埃斯科里奥瞥了一眼一条一直自顾自待着的中型食草蛇,刹那间,那条蛇就膨胀成一团骇人的变异肿瘤。片刻后,我听到它的心跳变得吃力,然后就停止了。
“不,那…… 不是它。” 我赶忙解释,努力不让自己皱眉。可怜的家伙。“大概三十秒左右,你应该能看到它从前面树林里出来。呃,其实,我一直想问。维多利亚说你在监狱的时候有时会随意使用你的能力,而且 ——”
“不。” 埃斯科里奥纠正道,“我们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我是故意用的,想试试能不能突破项圈的限制。萨诺和尼克斯从来没兴趣这么做,但我就是这么打发时间的。”
我咬了咬嘴唇内侧。
“所以…… 你是想杀掉任何走进牢房的人?” 我犹豫地问。
“我们的能力可不止能杀人,杰利萨韦塔。” 埃斯科里奥回答。
“呃,要是这算是否认的话,可听起来不像啊。”
她哼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我们在监狱里关了十二年,审判官。我们自己的孩子在那段时间都把我们忘了。” 她斜睨了我一眼,“我倒希望你们都早点死。要是你处在我的位置,难道不会这么想吗?”
对此我无言以对,但好在我找到个转移注意力的好契机。在我发出警报的三十六秒后(见鬼,我状态不太好),一条巨大的肢体从树林里伸了出来,拖着一个瘦长、四肢细长的身体,还有另外五条长得吓人的手臂。这只野兽的腿末端都长着毛茸茸、近乎人形的手,每条手臂有三个关节。每一条手臂都比它那几乎全是一张巨大、张开的嘴的主体部分长四倍多。这东西叫蛛行抢夺者,它还没来得及把围观的人都吓个够呛,埃斯科里奥就用一个眼神残忍地把它给杀了,脸上还一直挂着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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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把肉弄坏。” 她漫不经心地说,“虽然过程中几乎把所有的脂肪纹理都去掉了。不过,我们可以叫些人来把它宰了当补给。”
“呃…… 我觉得我们现在还不缺这个?” 我委婉地回应,“其实,既然你在这儿,我有点想问你些私人问题。嗯,如果可以的话。”
这个满脸疙瘩、牙齿扭曲的女人转向我,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目光。我觉得我是唯一一个跟她对视时,不会一直盯着她怪异长相看的人。我很好奇她怎么看这一点,不过指出来可能不太礼貌,所以我也不打算问。
“嗯,也许吧。” 埃斯科里奥点点头,“你当然可以问,但我们不一定会回答。不过,我们也想问你几件事。而且你得回答。”
耶,又是威胁!不过我只是耸耸肩点点头。反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问吧。”
“你在这儿有什么打算?” 她问,“我们看到你俨然以指挥者自居,像指挥自己的部队一样指挥维塔的人手。你想创造什么机会?”
我微微皱眉,对这个问题有点惊讶,但很快就明白其中的逻辑了。
“我其实不是个爱做计划的人。” 我老实承认,“一般都是随机应变。谁在我面前我就帮谁。现在,就是这儿的所有人,也包括你。我指挥大家是因为我能比其他人先察觉到威胁从哪儿来,而且我不想让这些威胁伤到任何人。就这么简单。”
“嗯。” 埃斯科里奥思索着,“我们没维塔那种能嗅出谎言的本事,所以我还是对你有所怀疑。”
先说 “我们”,又说 “我”。这肯定是有意的,但我现在只能猜测这意味着什么。
“要是我有什么高明的逃跑计划之类的,你不觉得维塔在离开前就会发现我在谋划吗?” 我反驳道。
埃斯科里奥那张与众不同的脸让人很难读懂她的表情,但我还是看到她眼睛微微收紧又放松,这表明她在思考。她皮肤下那些鼓起的肉块下紧绷的肌肉,也稍稍放松了些。下意识地,她觉得我威胁没那么大了。这挺好,因为我确实没什么威胁。
“不管怎样,呃,如果可以问的话。” 我尴尬地转移话题,“我很好奇你…… 你这整个情况。嗯。抱歉,我真不知道怎么礼貌地问这个,呃…… 你不止是一个人,对吧?”
她轻笑一声。这问题有点多余,但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开启这个话题转换。
“哦。就问这个?没错,我们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又不是,但一般来讲,我们是,而且希望别人把我们当作不同个体。”
“很好,明白了。” 我点头,“那这是怎么…… 运作的呢?比如说,我跟你说话的时候,尼克斯在听吗?跟她打招呼会不会不礼貌?”
埃斯科里奥耸耸肩。
“她能察觉到,没错。我们一直都能感知外界,但一次只有一个能控制这副躯体。回答你的问题,嗯…… 你现在旁边站着三个人。如果你只跟其中一个说话,却表现得好像其他人不存在一样,这通常是很不礼貌的,你不觉得吗?”
我挑了挑眉。哎呀,糟糕,我刚刚一直都很没礼貌啊!
“抱歉,尼克斯!抱歉,呃…… 萨诺?你们俩好啊!我还没跟你打过招呼呢,萨诺,但是,呃…… 天呐,我感觉糟透了,我能见见萨诺吗?就像,跟她聊聊?我能这么请求吗?”
埃斯科里奥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很紧绷。
“你当然可以请求。但别期望或者强求。目前,这副躯体还是由我掌控。”
我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是否明智。但我还是决定这么做了。
“…… 维塔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我问,“我是说,提出要求。在监狱的时候。”
她让埃斯科里奥负责。我记得这事儿。她把触手伸进这个女人身体,挤压她的灵魂,直到她服从。果然,埃斯科里奥又变得更加紧张,压力更大了。我用灵魂视觉,好像能看到尼克斯和萨诺的意识在微微拉扯她。
“…… 她是这么做的。” 埃斯科里奥承认,“我原谅她,因为她忘了很多事,无知无觉,而且她的快乐就是我们的目标。”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我感觉她不只是在跟我说话。就在这时,我意识到,也许我终于找到个机会。我没对她撒谎,我也没有任何伤害维塔或者逃离这里之类的计划。但我擅长随机应变,我看到了这个明显的机会:如果萨诺或者尼克斯愿意用她们的能力帮我们逃走,而不是把我们困在这里,我们就有机会。我们就能突破那些不死生物,在森林中求生,然后把消息带给圣殿骑士!
…… 但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得在情感上操控阿尔崔克斯背叛她自己,而我简直无法想象这对她来说会有多痛苦。除非我看错她了(说实话,我很可能看错),从监狱出来后,我只见过埃斯科里奥。我不知道这正不正常,但我知道她压力越来越大。肯定有比加剧她的压力更好的办法,而且既然目前没有直接的危险,我愿意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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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聊聊这事儿吗?” 我问。
“我们已经聊过这事儿了,” 埃斯科里奥不耐烦地说,“聊得够多了。”
“当然,呃,这很好。但有时候,有个第三方…… 呃。我是说,第四方来倾诉,再交流下想法,可能会有帮助?”
她怒视着我。
“真烦,我都分不清你是不是真心的。”
“我觉得你分得清。” 我提出看法,“你只是准确地感觉到我是完全真诚的,但这反而让你起疑。”
埃斯科里奥哼了一声。
“这…… 真的很奇怪。”
“是啊。” 我应道,“经常有人这么说。我们往这边走吧,又有个饿家伙来了。”
她没说什么,但还是跟了上来,谈话的间歇让我的思绪只能专注于过度活跃的感官。腐烂与新鲜树叶混合的味道,新腐败植物的气味,混杂着人们辛勤劳作后的汗味。这味道很刺鼻,某种程度上我已经习惯了,但我的感官每次捕捉到的细微差别都不尽相同。总有新的微妙之处,或是特别怪异的地方,冲击着我的意识,吸引我的注意。
我本想专注于身边的景象和声音,比如阿尔崔克斯加快的心跳,还有她大概在和另外两个 “自己” 交谈时,不自觉发出的紧张低语。不幸的是,森林实在太让人分心了。唉,算了。如果她愿意,准备好的时候会告诉我的。
又解决了一只长得极其臃肿的森林怪物后,埃斯科里奥转头怒视着我。
“我想你如愿以偿了。” 她嘟囔着,“如果我放开对躯体的控制,萨诺同意不协助囚犯逃跑。”
过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 “囚犯” 指的是圣殿骑士,而不是真正的前囚犯。
“呃,好吧。” 我说,“我其实不是故意想跟萨诺搭话,我 ——”
“我们知道。” 她打断我,“这是我们想做的。”
“呃,好吧。” 我点点头,“那等我跟萨诺说话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
“该发生的时候自然会发生。” 埃斯科里奥哼了一声,“掌控这副躯体比主动交出去容易多了。”
“哦,那当然。” 我表示认同,虽然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嗯,希望我能帮上忙。”
从那之后,阿尔崔克斯就沉默了。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左右,我们继续清理那些有攻击性的威胁,直到它们的攻击频率终于降低,显然它们意识到我们并非看上去那么好欺负。在这段时间里,阿尔崔克斯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不太确定具体什么时候我身边走着的已经是另一个人了,但在她开口说话之前,其实早就很明显了。
“…… 你好啊,审判官。” 她面无表情地说。
“哦,呃…… 那你是萨诺吗?” 我问,“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