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檀香袅袅,明黄色的幔帐低垂,烛火在九龙鎏金烛台上摇曳,将案头的玉玺映得森冷如冰。
任汉文伏跪在金砖之上,额角冷汗坠地,在龙涎香雾中砸出细微裂响。
“老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他喉结滚动,袖中密信被攥得渗出血渍,“犬子身受重伤且中毒已深,太医院断言......断言已活不过霜降。”
皇上正手持朱笔,批改奏折,闻听此言,朱笔忽滞,笔尖饱满的朱砂滴落,在奏折上晕染开来,恰似一滩鲜血。
他缓缓抬眸,“任卿可知,三日前钦天监夜观天象,紫微垣东南有赤气贯日?”他说着,指尖轻叩案上婚书,“这婚约,关乎的向来不是小儿女的情爱。”
“陛下!”任汉文突然以头抢地,官帽滚落露出斑白鬓角,“犬子命若悬丝,何忍误公主韶华?”
皇上缓缓站起身来,他的目光从任汉文悲戚的面容上移开,望向御书房外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宫墙。他的神色冷峻,沉默良久,殿内唯有烛火 “噼啪” 作响。
“任卿,朕深知你拳拳爱子之心,亦明白你对长乐的怜惜之意,” 皇上说着,踱步向前,“但朕之金口玉言,岂能轻易更改?何况这桩婚事,乃是顺应天象,关乎国运,断不可废!” 他微微眯起双眸,眼中寒芒乍现。
任汉文闻言,心中猛地一震,他在这波谲云诡的官场中摸爬滚打数十载,历经无数朝堂纷争与权力倾轧,又怎会不明白,公主与儿子的这桩婚姻,从最初便是被权力的丝线所操控,绝非简单的儿女情长。
身为皇室子女与官宦世家子弟,他们自出生起,便会卷入政治的漩涡中心,成为各方势力博弈的棋子,命运被无形的大手肆意拨弄。
若不是任冰如今重伤垂危,生命如风中残烛;若不是那次父子间推心置腹,关于 “真爱与使命” 的激烈交锋,深深撼动了他的内心,或许任汉文此刻依然会如往昔一般,默默服从命运的安排,恭顺地执行圣上的旨意,竭力促成任冰与公主的联姻。
可如今,他想着病榻上任冰那气息奄奄的模样,又想起公主那如花般娇艳却可能被这场婚姻无情碾碎的青春,心中满是不忍与愤懑。
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的花样年华,在这注定不幸的婚姻中白白葬送?又怎能忍心让儿子带着对真爱的遗憾,在痛苦与愧疚中离世?为了完成任冰的未了心愿,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任汉文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翻涌的情绪稍稍平复。他缓缓挺直脊背,“陛下!” 他朗声道,声音洪亮,裹挟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时移势易,今非昔比。如今若再强行促成这桩婚事,于公主而言,实在太过残忍。恳请陛下三思!”
说着,他再次拜伏于地,额头紧贴地面,久久不起,那颤抖的双肩,似落叶飘零。
皇上背手而立,将原本凝望着窗外那悠远天际的目光,缓缓收回。他的视线仿若两道寒芒,直直地射向匍匐在地的任汉文,眼眸深处,怜悯、无奈与坚定相互交织,如风云变幻,稍纵即逝 。
“任卿啊,” 皇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厚重,“这茫茫世间,多的是身不由己之人。我皇家子孙,既受万民敬仰,享用天下供奉,便要为苍生谋福祉,至于个人私欲与情爱,也只能无奈舍弃。”
他顿了顿,喉结轻滚,似是咽下了一声叹息,“长乐身为皇室血脉,这与生俱来的责任与担当,她推脱不得。”
任汉文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泪水已在眼眶中翻滚,“陛下,犬子入六扇门已然十载。这十年间,他一心扑在公务上,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丝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