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离骚(上)

战事若没了,操弓续弦的手,还能做什么?

都不和匈奴打仗了,李家先人未尽之业,如何完成?

国。

家。

李陵选择了国。

苏武反握住李陵的手,

一只手冰凉,一只手火热。

“你此番北上,切记要小心卫律。”

前任汉使卫律,降胡。

李陵声音中有着压不住的恨意,

“这群畜牲!

前有赵信,后有卫律,自汉匈开战以来,降胡者不下数百,他们俱是蛇鼠之辈!

此番,你为汉使,胡人不足惧,却要提防降胡的汉人,

他们,太懂我们了。”

“少卿,你放心,我去了。”

“去吧,我送你。”

将苏武送出城外,一直又行了数里地,李陵才被苏武劝的站住,尽管站住,李陵还是久久不愿离去,

望着,望着,

李陵在南,苏武向北。

天汉元年

中郎将苏武、副中郎张胜,使常惠,募士徒数百,出塞。

移辰,

苏武经过月余的跋涉,终于来到了塞外,望着苍茫戈壁,苏武心中升起了豪气,人生过半,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塞外。

苏武喃喃道,

“父亲,孩儿来了,您当年就是在这里奋勇杀敌吗?”

“苏将军,有骑兵!”

副中郎张胜快马冲到苏武身边,苏武心中大震,脸上却看不出表情,望向张胜手指的方向,

小主,

烟尘弥漫,

有如此快的马力,只能是匈奴的游骑兵!

尽管苏武是来谈和的,此刻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苏武有条不紊的下达军令,

“引弓。”

“是!”

哪怕是临时招募的数百士徒,也极具战斗素养,众汉人将拉着亲好礼物的马车推起,结成一道临时的堡垒,趴在车轮下,俱是拉弓待敌,

苏武射术不精,就连卸掉弓弦都不会,只能抽出佩剑,眼中泛起了鱼死网破的狠意。

这样也好!

和胡人拼死,也好!

副中郎将张胜和使官常惠护在苏武左右,屏气凝神,死死盯着前方,

匈奴游骑兵如风暴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进,

五百步!

三百步!

眨眼功夫,就近了两百步!

苏武把“射”字含在嘴里,就要脱口而出时,游骑兵忽然在两百步外停住,

“苏将军,他,他们好像停了....”

张胜声音颤抖,这是他第一次见这种阵仗,能报名出塞,张胜也是恨胡人恨到了极点,

可等到真立于胡人前,感受着大地颤动,数百游骑兵奔腾而来,那种震撼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张胜鼓足了勇气,也仅仅是能做到不溃败。

卫将军,霍骠骑,他们屡战屡胜,是打的这种敌人吗?!

张胜在此刻才深刻感受到,为何陛下每每提到卫、霍,总是难掩悲伤?

而朝中陛下身前的红人,李广利,李将军,与卫、霍相比,无异于云壤之别!

苏武不言语,只是死死握剑,他的掌心全都是汗水,心脏似跳到了耳蜗里,一下一下砸的苏武发晕。

阵前的匈奴骑兵,分出一骑,使官常惠眯眼看过去,待看清来人后,

惊喜道,

“是卫律!”

脱口,常惠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对,对最可恶的叛徒,怎能用如此亲近的语气?!

副中郎将张胜只是瞪了常惠一眼,却多没说什么,说来丢人,第一眼看到卫律时,他与常惠想的一样,心里也很激动,

最起码,是自己共事过的同僚,最起码能说得上话,总比和禽兽般的胡人打交道好吧!

卫律骑马近前,看到一手持节、一手握剑的苏武,满脸惊喜,翻身下马,张臂跑过来,

“子卿,此次的汉使竟是你?!”

苏武记得李陵的警告,不理会卫律,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卫律自讨没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语气疏离,

“单于,就在前方行帐内等着。”

“带路。”

苏武收起剑,死死握住旌节。

卫律仰望汉旌节,眼中满是复杂。

见状,苏武用身体挡住卫律,卫律再看不到汉节了。

匈奴游骑兵在卫律的授意下,分到两边,苏武持节从中间过道走过,壮马的鼻息喷到苏武的脸上,匈奴人都在马上俯视着苏武,眼中俱是戏谑、嘲弄,还有着几分好奇。

汉匈...已经许久没开战了,匈奴人,对汉人也陌生了。

副中郎将张胜草草处理掉方才溃逃的十几个汉人,带上其余兵马,快步追到苏武身后。胡人兵刃上的寒气掠过皮肤,张胜脚下深一步浅一步,侧望向苏将军,每一步都走得结实,张胜眼中升起浓浓的敬意,

娘的!死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