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橘子

白铮铮闻言也笑了,“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宁骁最近多过分,他因为烦老四的妻子,连续好几日不回家了。”住在另一处别院,还差人给她送信,让她受不了了也搬过去。她原是想搬过去的,后来一想,这是夏侯一门的府邸,这是她家,她凭什么走。

汪青蔓看着宁王对宁安的眼神,心中又是一阵酸苦。那股滋味,像她幼时偷偷吃的青梅,又酸,又涩,又苦。

宁安离开,宁王面对他们,又换上了一副带笑却含着梳理冰霜的模样。“汪侍郎,你精明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被家雀啄了眼。”

秀才也是一个精明的人,算算时间,便推算出汪玉珠腹中孩儿很有可能是他的。前几年他装作不知,待到她将孩子生下,才找到她质问。面上是要要回自己血脉,实则是为了从她那里拿到银子。再后来,汪玉珠以修行之名躲到了寺庙中,他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失了一条财路,便找到了汪青蔓。

他告诉她,她是他的女儿,她的母亲与他私奔之时有的。可她的舅舅却以为她是自己的女儿,因为汪玉珠在离开他后,便与自己的养兄厮混在了一起。汪青蔓不信,他便对她说,若非如此,她一个私生女,如何能够继续住在汪府之中,如何能够读书习字,跟着嫡出女一起学琴棋书画。

秀才极其有耐心,他不停以生父的名义的接近汪青蔓,并告诉她,若让汪侍郎知道她并非他的血脉,定会将她卖入青楼楚馆。毕竟,有哪个男人忍受得了欺骗,忍受得了为旁人养孩子。

她是汪侍郎之女,她只是一个出生不好,却能够得到舅舅庇护的私生女;她若不是汪侍郎之女,她便是一个该入贱籍、娼籍,下贱的私生女。

汪青蔓怕,所以她开始给他银子,一年五百两。足够养活他的一大家,足够他的一大家衣食无忧。

汪玉珠见汪侍郎沉着脸,不言语,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王爷,你是摄政王便可以如此的侮辱我吗?我虽是汪府养女,却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女子,如何能做这种一女侍两男之事呢?”

宁王似笑非笑,“是与不是,把秀才带来对质一下便是。”

他话音刚落,五仁与乔稽便压着秀才来了。宁王笑看着汪玉珠,对秀才道,“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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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这几日都是被关在王府地牢中的,早就被下破胆了,一听宁王开口,便立刻道,“她,她私奔当夜就跟我好上了,原本我是想等拜堂之后,可她等不及了,半夜偷偷爬到我床上,所以,所以……”他的眼睛贼溜溜的转着,有害怕,有恼怒,更多的是如何哄得摄政王开心,平安脱身的谋算。“她身上有几颗痣我都知道,她是嫌我穷,才会回去的,根本不是我对她不好。”当年,他与母亲还指望着她这位汪氏的养女帮扶他们了,怎么可能对她不好。

汪青蔓是谁的孩子,汪玉珠其实自己都说不清楚。如她这般孤女太害怕了,害怕被人抛弃,害怕再次变得无依无靠,害怕没了好运气,遇到好心的夫人收留她。所以她在发现她便是有养女之名,在汪府也不过只是一个比之侍女高不到哪里去的人后,将希望放到了偶然结识的秀才身上。后又在发现秀才无能无用之后,将一切放在了名义上的兄长身上。她清楚知道,如汪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不可能突破人伦纳她为妾,她若想继续有人伺候,衣食无忧,便要有能够拿捏住兄长,并让兄长怜惜的东西。

刚好那时她有孕了,她不确定腹中孩子是谁的,但这不妨碍她将孩子认作是侍郎之子。她满心期待能是个儿子,谁知只是一个女儿,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也足够了。

足够她在汪府有一席小小院落,足够她受到侍郎庇护照顾,足够她衣食无忧。

“你带着她们母女来是何意?”宁王看着汪侍郎,“羞辱本王吗?”

汪侍郎神色一变,立即否认,“微臣不敢。”

宁王冷笑,“不敢也来了。”她公开说出他的王妃是私生女之话,如何还能有胆子想回来,她自己出身下贱,便也要让旁人同她一样下贱吗?身份高底,看出身,更看自身。白铮铮的出身比之她高贵不了多少,可她从未自轻自贱,也不曾想要倚靠着任何人。“还是说,汪侍郎想要与本王谈一谈多年以前,汪青蔓将本王的王妃推入冰窖,意图害死王妃之事呢?”他百般忍让,装作不知,也不过是想找出幕后之人罢了。“本王屡屡忍让,你们却得寸进尺!”

旷寂的室内,一顶铜鹤香炉缓缓飘出淼淼细烟,香是青柏子与荔枝壳所做,香气山野自然,质朴胜过一切。这香,一点也不华丽,却是宁王妃喜欢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府的一切摆设、布置、菜色、香饵,都是依着王妃的喜好而来。

汪侍郎跪下,“微臣不敢。”他心中已然后悔,后悔受了玉珠哄骗,带着她们前来拜访摄政王,希望摄政王能重新接纳青蔓。也怪他自己心急,生怕摄政王严查贪腐这股风吹到他身上,这才会接纳她的意见,让青蔓重回王府,多少还能探查些消息。

汪青蔓跪在地下,明明是清新自然之香,却让她闻出一股肃杀之气。她抬头看着端坐在上,目如深潭的男人。“你没忘,你没忘……” 深切的恐惧像釉面上细细的冰裂一样,在一瞬间浅淡地布满了全身。

原来他没忘,原来他从一开始对她就是虚情假意。

宁王皱眉,似乎不满汪青蔓直视他。“本王可曾同你说过,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恶心不已。”

汪青蔓眼睛发直,喉咙干涩到了极处,还是忍着痛发出破碎的音节,“你,难道一丁点情谊都没有吗……”她不要多,只要一点点的情谊,一点点的喜欢,哪怕是曾经的一点点。她想证明她的情谊没有白费,她迫切的想要证明她的感情并非她的一厢情愿,她想要告诉旁人,也告诉自己,她的感情,她这个人,没有这么可怜,可悲。

“你屡次暗害本王的王妃,本王不将你发卖,已经是看在汪侍郎的面子上,你却屡屡得寸进尺。”幼时推小安入冰窖,入王府后,在小安院子周围埋麝香,在她身边做各种手脚,耗尽她的身体,难道这些都是冤了她?

“可这些是你默认的。”伤心到极点,难堪到极点,便生了勇气。

宁王嗤笑,“默认?便是默认,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害本王的王妃,也敢在本王的王府之中将手伸这么长。”他看向汪侍郎,“到底是你自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人指使呢?”

汪侍郎忙道,“王爷恕罪,是微臣教导不善,才让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自以为自己身份高贵。”

汪青蔓呵笑一声,冷冷的看着他。“若非你纵容,我如何敢动王妃。”

宁王笑了,“若非本王装作不知,你,你汪氏一族能容忍本王的王妃活这么多年吗?”苛待不过是为了日后杀人诛心。他曾无数次看到她被众人追捧者路过小安的院子,面上含着得意,含着刻薄。她讥笑小安,嘲讽小安,笑语凌厉,贬低打压小安。哪怕小安对她根本不屑一顾。

汪青蔓恨的便是她的不气不恼。她恨宁安那副纯净的模样,恨她的不染尘埃,恨她哪怕日子难过,也能保持淡然。恨她对她的不屑一顾,对所有人的不屑一顾。彷佛在她眼中,她们都是跳梁小丑。